「郎君脉象虚弱至极。数脉丶细脉丶微脉明显,应是气血大伤之兆。」
白药面上语气温和,实则心中疑窦丛丛。
她方才探这人的脉,气血大亏,脉象虚弱至极,隐没在皮肉之下几乎已经快要摸不到。按理说这样的脉象应是重伤之症,强弩之末,即便未死,也绝不可能是如今这般与寻常人无甚区别的模样。
陆景行坐在她对面,面色如常,仿佛并未察觉对方正在打量自己。闻言只点点头,神色平静道:「姑娘医术高明。」
白药见状便道:「那不知郎君可否解开衣带,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沈长宁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一时间心中对陆景行倒有些改观。这人平日里总看不惯自己说谎,不是威胁着说要割了她舌头就是要掐断她脖子的,如今一转头,对着别人倒是又能面不改色地胡扯了。
这麽想着,沈长宁心下便生出点只许百姓放灯的不忿。
地方太小,人太多,沈长宁的报复落不到台面上去,便只能藏在暗中。
她垂落手臂,借着布料遮掩,不动声色地拧动手臂,将手腕从陆景行的禁锢中绕出来,随即探手,反手恨恨地在那手背上轻轻挠了两下。
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打断了思绪,话语在陆景行喉间突兀地断了一瞬才吐出口。
「自然。」
而後随着话音落下,他反手,警告一般地扣住了少女作乱的手。不重,比起从前扣住沈长宁脖子的力道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很轻。
以至於让沈长宁有那麽一瞬间觉得自己比起是被陆景行制住了,更像是被他牵了一下。
因为在对方松开手前,沈长宁甚至感受到了掌心相贴後皮肉之间迅速燃起的暖意。
握住手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抽走手臂,少女却难得地怔在原地还没回神。
被坐在她对面的昭昭看见了,不免心中生出些许奇怪,暗自嘀咕道:这娘子,好端端地怎麽突然一个人发起愣来了。
陆景行没察觉身边人的动作,他收回手臂後便摸索着解开了衣带。
从外衣到里衣,随着交叠的衣领一层层散开,皮肉逐渐显露,内里那个狰狞可怖的伤口便也跟着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中。
昭昭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反应过来後又连忙捂住了嘴。
而一旁,白药的目光也凝滞在其上,根本挪不开半分。
沈长宁被这一动静唤醒,终於回过神。
她看着白药从长案後起身,查看了陆景行的伤口。片刻後又绕到男人身後,当她见到陆景行後背上同样存在的创口时脸上的讶异和迷惑终於再无处可藏。
「如此严重的伤势和虚弱的脉象,怎麽会……」
若说是自然愈合,可这脉象此刻仍然虚弱无比,气血大亏更是表示这伤曾几乎差点伤及心脉,按理来说伤者这会八九不离十该是濒死之症。
可如今查看却发现,这伤口竟然已经开始结痂愈合,简直怪异到了极点。就仿佛有人强行治愈了这外伤,却全然忽略了内在调养。
白药想不通这天底下有哪个大夫会干这麽糊涂的事,只好一边俯身,指尖探寻一般地抹向伤口处一边问道:「郎君受伤後可是曾用过什麽药?」
沈长宁和陆景行听着,都心知肚明她为何会问出这句话。只是後者佯装不懂,前者则心想,那可是花了我那麽多个百宝箱名额兑来的药。
「用过。」
这一次说话的人变成了沈长宁。
她告诉白药。
「从前偶然之下,我夫君曾救过一名女子,从她手中得了一瓶药,据说可活死人,肉白骨。」
白药和昭昭闻言对视一眼,脸上皆是隐晦无比的震惊。
「那药可还有吗?」
沈长宁就等着她问这个,闻言立刻摇头道:「不过一小瓶,已被用光了。」
白药又追问道:「那娘子可知道那赠药之人女子是何来历?」
真赠药的女子本女继续无辜摇头,做出一副惋惜模样。
「唉,只可惜萍水相逢,我们都未曾多问。」
陆景行低头轻咳,掌心下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弯。
白药闻言眉眼间浮现出些许惋惜,但也没再多言。她又看过陆景行的眼睛,在惊叹中再次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後才终於结束这场漫长至极的问诊。
沈长宁正帮陆景行把衣带重新系起来,便听见白药说,「娘子,郎君身上的外伤虽然看似已全然愈合,实则大伤的元气并未得到调理,还需我开方,按方子调养多日才能将亏损的气血补回来。」
沈长宁意识到她这话中的意思,回头看向她,犹豫道:「那依姑娘的意思?」
白药颔首:「最好是能在医馆内住上些时日。」
果然。
沈长宁心下一沉。
她想起那张贴在墙上的画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太守如今已四处通缉陆刑,就算这两个姑娘此刻还不知晓他们二人的身份,可她总有一天会清楚。
届时若他们已经走了还好,若仍然还在此处,她们又是否会选择站在他们这一边呢?
沈长宁垂眸,眼底神色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