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安茫然地看着陆景行,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麽。
陆景行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我与兄长熟识後便也与陛下熟识,先帝见我们关系如此要好,再加上陛下从中劝谏,他本已经打算让我们兄弟二人都留在陛下身边。」
陆诏安听到这里终於明白了陆景行口中所说的反悔是什麽意思,他怔怔地看着陆景行,那张苍老的脸上一时间显出一种可怜的茫然。
陆景行却没有看他一眼,而只是将当年的真相尽数道出。
「届时,兄长作为伴读,光明正大地辅佐陛下;而我则作为暗卫,隐於暗处,替陛下扫清障碍。这一切本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如果不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的话。」
路诏安闻言瞳孔猛然收缩,脸色也跟着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开
口。
陆景行见状只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你被美好的幻景迷了眼,得意忘形地与那些所谓的『好友』在宴上饮酒作乐。而後醉意上头时,竟口无遮拦地当众说出了『陆家未来必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狂言。」
路诏安听到这里,身体终於再无力支撑地轻轻晃了一下,整个人仿佛在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击中。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场景——觥筹交错间,他在众人的吹捧声中得意忘形地举杯,口中吐露着对未来的野心。
那时的他,何曾想过这些话会带来怎样的後果?
陆诏安茫然地看着陆景行,一张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湿意。
可那有什麽用呢?
陆景行咬牙,蓦地伸手拽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恨声道:「你以为这些话只会留在那间宴厅里吗?你以为先帝的耳目是摆设吗?你以为後来那封让你在我和兄长之间决定处死谁的密信是从何而来?」
陆景行的声音愈发冰冷,一双眼中却燃着熊熊烈焰,那是他对陆诏安刻骨的恨意。
路诏安直面他的恨意,一时间连呼吸都几乎骤然停滞,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陆景行,脑海中一片混乱,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但你果然从未让人失望。」
陆景行松开手,任由陆诏安重新摔倒在地,声音中显露出无限的讥讽。
「你几乎没有犹豫片刻地选择了让我去死。因为在你眼里,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儿子,而是一个污点,一个你恨不得抹去的耻辱。」
他看着陆诏安,两人四目相对,路诏安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沙哑而微弱:「我……我当时……」
「你当时什麽?」
陆景行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你当时只觉得我是个累赘,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所以你在信上写下我的名字时毫不犹豫。可你千算万算,却怎麽也没想到那封密信竟然会意外落入了兄长手里。」
这一刻,路诏安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
陆景行的声音也逐渐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看到了你在信上写的内容,也在陛下那里得知了我的身世。於是兄长第一次才知道,我所以成为暗卫,是为了让他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陛下身边,做知己好友,做成为那个受人敬仰的伴读。」
路诏安听到这里,一双眼中顿时充满了痛苦与悔恨,声音也几乎低不可闻:「闻璟他……他做了什麽?」
陆景行的目光变得复杂,声音中真正流露出悲伤与痛苦。
「兄长他从来都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他温润如玉,谦和有礼,从不以权势压人,更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他人,因此他在得知真相後痛苦万分。他无法接受,自己一直以来享受的荣光,竟是以我的牺牲为代价。」
陆景行说到这里,声音微微一顿,眼中也跟着闪过一丝痛楚:「兄长找到我时已经愧疚自到了极点。」
「他对我说,『景行,我从未想过,你为我承受了这麽多。你是我的弟弟,我却从未尽过兄长的责任。』」
瞬间,陆景行的声音颤抖,几乎无法继续说下去。
而路诏安则猛地一颤身体,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不仅一双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深深的悔恨,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不可能……这不可能……」
但下一秒,陆景行冷冰冰的声音便利落地响起。
「听上去确实不可能,但兄长最後确实就是为了我,选择了自己去死。」
「他仿照你的笔迹,重写了那封信,将上面的名字改成了他自己。他同我说,『景行,你比我更适合活下去。你比我更坚强,也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陆家欠你的,兄长替父亲,母亲,都还给你。」
路诏安听到这里,终於再无法坚持,整个人腿一软,紧跟着便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的双手撑在地上,指尖深深扣入冰冷掌心,一双眼中泪水在涌动,却无法流下。
这一刻,陆诏安的心中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路诏安。」
陆景行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是你亲手毁了这个家。
路诏安的身体微微颤抖,如寒风中瑟瑟的枯叶一般狼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