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巳实在有太多面,城无声发现这一点,好似发现他的驾驶室里多了一个自己看不懂的按钮。
城无声给陈巳递纸,心里面找不出什麽话可以给这个行为解释,所以他如实说:“小陈师父真是好容易感动。”
谁知小痞子恩将仇报,转头就问:“你多久没谈过恋爱了。”
城无声:“……”
据他所知,陈巳和顾千同岁,而城无声大他们五岁。
所以,城无声总是用看小孩的态度对待他们。
可陈巳这个问题戳中了一个很尴尬的事实:城无声其实在感情层面上比这些“小孩”要生疏许多,几近于零。
……
葬礼结束後,陈巳说要去洗把脸,城无声稍加犹豫,还是跟了过去。
他自个说不上来为什麽,但就是莫名觉得这小痞子现在红着眼圈,不能放任他一个人。
公墓里遇见行阴人或者合和师是很正常的,而且,靠本事吃饭的人,多少都有傲气,不同门也不同派的人撞到一起,向来都看不上对方。
这种情况,说话自然难听。
城无声看见陈巳被几个合和师围住。
这种情景对他而言很陌生——因为身份的缘故,鲜少有人当着他的面说重话,即便背後议论,开口前也会掂量。
除了陈巳这个例外,这小痞子不但骂,还动手。
频率太高,高到城无声都习惯了,他也没少和小痞子动手,更没少指责,但现在瞧见陈巳被人围住刁难,他却没觉得自己有多畅快。
反观陈巳,不仅不怵,而且骂得很尽兴,更不害怕要动手。
这小痞子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毫不掩饰喜怒哀乐,活得明晃晃的。
他好像很习惯这样的场面,那些在城无声听来很刺耳的言语,于陈巳不过是家常便饭。
也是这样,城无声忽而就能明白为什麽这小痞子说话总是很难听——比起被人踩进泥里,不如先把自己的獠牙亮出来。
等那群人被打发走,城无声想对陈巳说些什麽,譬如“你很厉害”或是任何夸奖,结果开口就变成:“你还挺能耐。”
陈巳听得叹气,摇头说:“少爷,你真是什麽时候都得找茬。”
城无声:“……我不是。”
陈巳擡手就是一拳,这回没有收着力气,像是要把刚才的气都撒出来。
“刚才也没见你那麽狠。”城无声挡下这一拳。
“你少爷能和其他人一样吗?”陈巳抽回手,擡膝撞去城无声肚子上。
城无声呢,被这一句话弄乱了节奏,直到腹部痛意上涌他才回过神来,翻身把人按去草坪上,压制的时候膝盖顶住小痞子的肋骨。
谁知陈巳忽而浑身一颤。
“别,别戳我。”
这声音里哪还能听得出痞气,软乎得不像话。
城无声下意识地问:“你怕痒?”
陈巳没承认,只是又挣了挣。
“放开!”
城无声没放,他注意到小痞子耳尖有颗痣,小小的一点,因为耳朵泛红而格外明显。
这人总是大大咧咧的,说话行走动个不停,这还是城无声头一回能这麽看他,既近且静。
陈巳的痣和他的脸一样,黏眼,看了就容易移不开视线。
城无声看得出神,一时忘了自己还按着人,直到陈巳用力地拐了他一下。
小痞子被瞧得火大,瞪着人说:“看什麽看!你等着我再啃你一口吗?!”
城无声立时放开手,不自觉地连退了好几步。他当然记得那次的事——打架凑得很近,这小痞子二话不说咬了过来,压根没法躲。
这件事城无声不论什麽时候想起,都会胸口发烫。
偏偏陈巳能毫无负担地说出口,好像这不算什麽大事,城无声不悦地看着人。
小痞子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他盯着城无声不断後退的样子,自嘲说:“行了,退那麽远干什麽,我现在又不会咬你。”
顿了顿,他又低声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讨厌我。”
陈巳最後瞧了一眼城无声,嘟囔着走远。
“又得重新洗脸……”
城无声在原地杵了好久,他觉得陈巳这句话实在太过刺耳,他想解释自己不讨厌,但是到底该怎麽说出口?
不讨厌这个人?还是不讨厌那个吻……
城无声揉了揉刚才被打的地方,发现那里早就不疼了,倒是胸口酸胀得难以忽视。
他耳边回荡着陈巳那句话:你少爷能和其他人一样吗?
城无声思考起来,原来在陈巳心里,自己是特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