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隙中白驹(下)
与此同时,中域狐族领地。
斓华殿内,涂珉故後,头一次诸狐齐聚,五颜六色的。各族的长老们低声讨论着,左相右相相对而坐,正中王位空悬着。施梧筝有些百无聊赖,将雷篪放在桌面上慢慢敲,眼神落在对面,耳朵听着旁边的议论。而玉世论重伤未愈,只能靠在座位後加的靠背上,神色倦怠。
“红羊冥星的事确实必须得彻底解决,左相和右相也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王位空悬……”长蔽族长道。
“但是二位丞相……”存在感一直很低的沙狐族长左右看了看。
“就算要退,也得等这次事情结束了再说!”黑狐族长铿锵有力。
“但他们两人合力才是真正的九尾,如果红羊冥星之事是调虎离山呢?”赤狐族长问。
“说到底,还是看左右相的意思。”白狐族的老长老看向二人。
灰狐族长本人坐在相位上,不说话,玉世论道:“我们两个人力量不够。”
“两个人都不够?二位合力,不就是完整的九尾之力麽?”黑狐族长不明所以。施梧筝看了他一眼,“合不来。”
衆人:“……”
“恕我问个笨一点的问题,二位相爷想向外求援,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咱们和外头又不熟,全看在护域神的面子上,若到日後,被人拿捏了又怎麽好?”长蔽族长问。
“我要请的这个外援,不受中域任何一方控制,其人剑术功法了得,且义字当先,一诺千金,断不会为难狐族。”
“玉世论……”施梧筝试图打断,玉世论却无视他继续说了下去,“这个人长蔽族长可能更熟悉一些,就是无言悲中泣。”
衆人一时失语,只有他还在继续,“此人曾与其弟子令狐巧妩在雁岭潼牢关击破过一次金甲战神。”
“所以我不同意。”施梧筝语气冷硬地打断他,“这两个都是你的仇人,你自己可以赌命,但是别忘了赌命的代价。”金色的眼睛一挑,“玉世论,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无言悲中泣不会因为自己仇恨,对更大的危机置若罔闻,不然当年他早就被阅天机招揽了。所以我认为,还有馀地可以谈。”玉世论迎上施梧筝的目光,“无言悲中泣非是滥杀之辈。”
“呃……”长蔽族长忽然插进来,“据我所知,当年右相,还是左相的时候,处死那个少女,是因为盗窃宝物给予外人,这命令是狐王亲下的……”
“但人确实是我杀的。”玉世论漠然道,“施梧筝,若此番不搏,万一处理不了红羊冥星,让圣灵通过他神降中域,那才是功亏一篑,我们已经没有那麽多时间去准备了。”
“我不认为你能谈成,这不划算。”施梧筝道,“依我看来,还不如请纪无双。”
衆长老耳朵噌地一立,“纪无双这个人选倒是不错。”
玉世论叹了一口气,“如果纪无双的情况能被请到,我也不会选无言悲中泣。”
施梧筝翻了个白眼,衆长老看向玉世论。白狐右相摇头,“纪无双的寰洗,已无克敌之能了。”
灰狐左相嗤笑:“蠢货。”
此事玉世论不想多说,他联系护域神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是三古奇皇将白儒飘雪的几缕残魂收入了寰洗之中,那残魂历经劫数,又有七珑灵晶穴之力淬炼,竟然尚未散去——
那是裘不悔之前去劝说纪无双时的事。
“你被当做过容器,所思所想不由己,这不要紧。如今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该怎麽想怎麽去做,这也没有关系。你还是你,纪无双。”裘不悔从未见过纪无双这麽颓丧过,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目标,他曾经执着的东西,是圣灵让他执着的,他的爱与恨,也是被圣灵固定好的,那纪无双,到底无双在哪里?天下无双的傻子傀儡麽?
纪无双摇了摇头,轻声问:“可纪无双又是谁呢?”
“你就是纪无双,你是什麽样,纪无双就是什麽样。没有谁能控制得了你,圣灵也不行。”
纪无双沉默了片刻,道:“你觉得,白儒飘雪,是个什麽样的人?”
裘不悔被他问得一愣,他其实不认识这个人,唯听过些只言片语,只好闭口不言。
“我一直以为她是阅天机派来监视算计我的,後来发觉不是……”纪无双摇摇头,“我还没明白怎麽回事,她就疯傻了,接着,便为我死了。”
“她挡在我的面前,圣灵没能吞噬我。她完成了任务,神曲星作为纪无双活了下来,各得其所,多好。可我竟然,竟然有些难过……”
“究竟,这都是为什麽呢?”
裘不悔看着喃喃自语的纪无双,觉得有些可怜。堂堂神曲星,却未能如天魁星那般遇到一个阅天机,可仔细想来,白儒飘雪也是阅天机派到纪无双身边的。而且,狠心如阅天机,竟然生生用一个疯傻痴情的白儒飘雪,在纪无双身上,撞出了裂痕。可这样洞悉纪无双与白儒飘雪性情弱点的阅天机总是说自己不知人情。
“七情六欲,本就是人之常情。”裘不悔道,“纪公子,你……是亲眼看到我被六云琴吞噬的,那个时候,我一度觉得自己只是神器的容器,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了一个物件,只有护持家族的一念让我坚持下来。”
“後来阅天机说,一念护佑,能使神器融入我身;心中有火,才使我未被神器同化。纪公子,你的心中是有火的。”裘不悔认真道。
纪无双摇摇头,“不,我……不知道我的火在何处。”他捂着自己的心口,“不悔,这里是没有热度,也不会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