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绝望。”陈宇阳内心升起一种很矛盾的情绪,“还要希望,跟愉悦。”
沈泓露出诧异的眼神:“你不错嘛,感悟还挺深刻。”
陈宇阳无奈笑笑:“我不是要听你夸我的。”
或许是到了固定的时段,马路上的灯忽然整整齐齐地灭掉了一半,长街两头一下子昏暗了许多。
沈泓解了颗扣子,迎着温热的风长长地叹了口气:“宇阳,你有思念过什麽吗?”
陈宇阳瞳孔微缩,霎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推进了沈泓面前。
他说:“我有。”
沈泓说:“我也有。”
天桥上的灯光将二人的身影模糊地聚在一起,而彼此的发丝却又分外清晰,映在地下翻来覆去。
“那幅画的灵感来源于我一个朋友,就跟你所感受到的一样,他每天都在绝望,也在绝望里努力地向上攀爬,有时候累了就原地躺下。”
沈泓低头轻笑了一声,遥望着远方的灯光继续说:“其实一开始画的时候我很不舒服,废过好几次,一遍又一遍重头开始,到最後把我的感情也揉了进去。”
沈泓在讲述时没有一丝轻浮,悠远的目光甚至带着些悲伤的意味。陈宇阳看着他的袖口:“然後呢?”
“我觉得我再往下分析你就该说我矫情了,没准儿还得骂我没事找事。”沈泓看过来,相差无几的身高让他可以平视着陈宇阳,“我家庭条件不差,从小到大我想要什麽都可以满足,正常来说我应该很知足。”
“你比很多人都幸运。”
“我也认为我该满足。”沈泓仍在看着他,“事实证明我远远达不到该满足的地步。”
陈宇阳问:“达不到满足的地步?你还想要什麽?”
“世间万物遵循着自然定律,生老病死,花开花落。”沈泓眼尾一直是微翘的弧度,眼神怡然,“而我想要的,是跳出自然规律,不受任何束缚的东西。”
陈宇阳似乎颇受触动,连他看的眼神都变了。
“那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感觉,也是一种很虚无的东西,我没办法形容它究竟是什麽。”沈泓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没人理解,这种话我也从没跟任何人说过,或许你听了会觉得我有病,但我就是这样,如果花落时我出现这种感觉,我就爱花落,如果痛苦让我有这种感觉,那我就爱痛苦。”
陈宇阳指尖胀起酸麻,直至此刻他才明白,他不是跟那幅画産生了共鸣,而是跟沈泓的灵魂産生了共鸣。
“所以我问你有没有思念的东西。”沈泓指了下天空,“因为我思念的是虚无的感觉,换一句话说就是纯粹的感知,它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到,并且坚信终有一天我能找到它。”
陈宇阳眨了眨眼,嗓音晦涩:“嗯,我理解。”
“你理解?”沈泓费解,“你也有这种。。。嗯。。。虚无的思念吗?。”
陈宇阳看向天空,繁华的都市里看不到广袤的星河,只能看到一轮明月高悬在城市的西方。
他站在天桥之上,视野限于在脚下这条宽阔的马路间,两边的高楼大厦将天幕切割成一长条,月辉被分割,星空也被分割。
思念犹如一根生锈的银丝,它一寸一寸地缠绕,紧紧地缚住心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与身体融为一体。
它深埋在骨血之中,不疼不痒,也正是因为在骨血之中,所以吃饭会想,睡觉也会想,慢慢地它成为了一个人生存的精神力。
陈宇阳闭了下眼,回道:“他在我心里,也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沈泓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那你现在知道我给那幅画取名‘那天以前’是什麽意思了吗?”
陈宇阳坦诚道:“有一点明白,也有一点模糊。”
沈泓目光中流转出如霞光一般的灿烂,沉稳且坚定地解释:“绝望丶痛苦丶疾病丶意外,无论是什麽,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在经历煎熬,对错是非无人可知,他们或许会抱怨世道不公,会抱怨命苦,可能也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陈宇阳吐出一口颤抖的气,又问:“然後呢?”
沈泓桀骜一笑:“每个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都是绝对的主宰者,没有人会绝望一生,我不会去定义点燃希望的东西具体是什麽,有可能它会悄然出现,也有可能它很久很久才会出现。”
他又指了指自己,眼神里有一些渴望:“比如我所信奉虚无的灵魂感知,坦白说我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过,这就是我找到的希望,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我産生共鸣。”
陈宇阳静静地注视着他,用平静的面孔掩饰着内心的波涛汹涌。
“世间万物周而复始,希望终归会踏破绝望,穿过荆棘在某一天降临。”沈泓的声音一下下地敲击着陈宇阳的耳膜,“在那天以前,允许时间的错乱。”
陈宇阳喃喃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在希望来临那天,尽情绝望吗?”
沈泓摇头解释:“是可以悲伤,但不要永远悲伤,可以绝望,不要永远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