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蛊婆。
她没有进行任何伪装,化出真身,蛇尾拖得老长,支撑她前进,身后黄沙路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结界很快被打开,两个人神息都收敛得谨慎,致使蛊婆毫无警惕,开了蛊穴后大摇大摆进去,一如季无衣他们看到的那样,分别在两个不同的井口探视。
即便摸黑,她也是行动自如。
不久,洞里传来轰隆隆的震动声,烟尘飞舞过后,有微弱的光亮晕出洞外。
先前季无衣他们讨论过,土墙后方的尸体总数按道理是不变的,至于蛊婆为什么要孜孜不倦一遍一遍地数,很可能是为了知晓尸体中活尸的数量变化。
毕竟母蛊的死与活,是由洞外那些寄生在旁人体内的子蛊决定的,不由他们控制。
探视井内的蛊虫可以摸黑,数数总要光吧。
他们瞅着光晕越来越弱,应当是蛊婆往深处走了,便轻手轻脚下了树。
莫长生记得季无衣的叮嘱,一落地便拉着季无忧,另一只手擒着辽玥给的那盏凤凰火:“你跟在我后面,别放开,等蛊穴燃起来,我就带你跑。”
季无忧凝视着莫长生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慢慢抽出来。
莫长生一怔。
“你进去吧,我在外边等你。”季无忧说,“我跟着你进去,比在外面危险多了,不注意被烧到怎么办?”
她往四处大喇喇地看了看:“这外边又没人来,到时候你一出来直接拉着我跑,不比在洞里束手束脚的方便?”
莫长生还想抓着她:“可是……”
“哎呀好啦,”季无忧转过去面朝洞外,看着空旷的沙地,往后摆摆手,“你快进去,别浪费时间。”
莫长生蜷了蜷手指:“那你小心,我很快出来。等我们回去……”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扭头,抬步往洞里去。
没走两步,季无忧叫住他“莫长生。”
莫长生立时停了步子,转过去看向她,以为季无忧是改变主意要跟他进去了。
谁知对方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问了他一句:“如果再来一次,上回在酆都,你还会丢下我吗?”
莫长生脑袋一白,没料到季无忧会问这个,有些措手不及。
等他刚打算回答,又听季无忧“嗨”了一声,语调很平静地说:“算了,哪有那么多再来一次啊。”
“你进去吧。”她道,“速战速决,我想早点回家。”
莫长生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下,便疾步走进洞里。
季无忧抱着胳膊,来来回回上下搓着,轻轻哈出一口白气。
即便阳春三月,也挡不住夜冷风寒。
莫长生没有让她等太久,里面很快“嘭”的一声,整个洞穴骤然十分明亮。
随后季无忧便听见许多细小尖锐的虫鸣,像蝉声,微弱而急促,是井中蛊虫临死的挣扎。
接着,洞穴深处传来长长的鸣叫,绝望而痛苦,伴随着深深的愤怒。
莫长生在洞里和蛊婆开始了决斗。
季无忧垂下手,冷冷注视天边蜂拥而至的一道道黑影——蛊婆通知来的援兵。
“又见面了,”季无忧定定看着领头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笑,“应离。”
苦心学技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对方没有那么多心思跟她寒暄,目光不停在洞穴和季无忧身上逡巡。
洞里燃着凤凰火,他不敢贸然闯进去,只能瞪着季无忧,胸口起伏得厉害,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神色狰狞,咬牙切齿道:“你敢烧蛊穴……你不要命了?”
季无忧踹起脚边的树枝,踢到自己手上,拿着看了看:“本来是要的,但是你拿它威胁我,那就不要了。”
她话音一顿,忽地抬眼扫过众人,眉眼间划过一丝狡黠,突然将树枝对着其中一人脚下沙石一点,一撮凤凰火便凭地窜出,登时烧得那人吱哇乱叫,滚作一团。
旁人先是一惊,想要伸手帮助却又不敢,个个都认得凤凰火,个个都没胆量引而烧身。
不过须臾,他们脚下同族已是灰都不剩。
季无忧朝应离吹了声口哨:“认得吗?四百年前烧得你们老巢空空的东西。”
“如今老娘也让你尝尝。”
话音一落,季无忧眼疾手快,唰唰唰几下又点燃他们脚下石块,应离躲闪得快,身后的随从却是乱作一片。
趁着这个功夫,季无忧围着自己画了个圈,树枝所过之处,凤凰火如笋尖一般迅速冒头,圈刚画好,季无忧便已置身在一个闭合的火墙之中。
而这面火墙,完全挡住了整个蛊穴洞口。
凤凰火的光照得夜空明如白昼,炽焰跃动在季无忧和应离的眼底,二人隔着火墙对视,直到洞里蛊婆的惨叫冲破天际,一瞬过去,季无忧身后百尺土地倏冒出滚滚浓烟,焦土的味道充斥在所有人的鼻息。
应离两眼通红,直勾勾盯着不远处可望不可即的季无忧,终于对身后下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