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将手枕起,陆子筝悠悠闭上眼睛:“我只是好奇,如今皇帝老儿用什麽办法把他带到这里?这可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当年薛太後病危也没能请动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清乔灵机一动,迅速展开丰富联想,“也许是他老婆打麻将欠了高利贷,也许是他儿子想进贵族学堂要走後门?哎呀,说不定他是医死了人,需要朝廷出面摆平?”
说到这里,她禁不住有些唏嘘:“由古至今,有多少传奇志士就这样被繁琐的生活所累,豪情烟消云散,英雄也泯然衆人矣!”
陆子筝静默片刻,最终撩开一只眼皮看她。
“——首先,何赤脚至今尚未婚娶。”
他伸出食指,在她跟前晃晃。
“——其次,何赤脚只医江湖人,朝廷向来不问江湖事,如何摆的平?”
他再度合上眼睛。
“……肯定是有什麽把柄被抓住了呗……”清乔悻悻回头,嘴里小声嘟囔。
“哼,你并不了解江湖中人,依我看,大约是他欠了什麽人的情。”
陆子筝的嘴角微微上翘,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份情奇大无比,大概要拿命才能还得清。”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只听“吁”的一声,马车戛然而止。车外响起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似乎有许多人正朝这边涌去。
“——不好了,何神医没气了!”
伴随着宫女们的尖叫,高亢刺耳的太监腔响起。
清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唰的掀开帘子,只见前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心急火燎间,她本想探头跳车去看个究竟,却忽然被一只手拦住。
“落莲,将马车移到右边的巷口,不要被人看见。”
陆子筝淡漠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他不知于何时坐在清乔身後,静静凝视着这一切。眼中亮晶晶的,仿佛燃着火炬。
前方嘈杂约莫持续了几分钟,忽然又变得鸦雀无声。
——原来是大内总管安德烈大金人来了。
“滚滚滚!都给我滚一边去!巫师大人即将从这条巷子过路,你们杵在这里做什麽?”
安德烈大概是跑来的,满面怒容,气喘吁吁。
“禀公公,地上这位是王爷专程请来的何神医,他丶他……”有小宫女战战兢兢回话。
“——好了!不就是死了个江湖大夫吗?”白眼一翻,袖子一甩,安德烈嘴边唾沫横飞,“你们怕什麽?王爷他料事如神,早知道会有这麽一天!”
话音未落,他身後走出两个黑衣的蒙面侍卫,手持草席将何赤脚的尸体匆匆一裹,擡着就往前方跑去。
乌衣卫们奔跑着路过巷口,清乔从帘子的缝隙中窥视,隐约睹见凉席下一双蜡黄而污浊的脚。
“——王爷有令,无论何人何事,所有人一概不得挡道!”
这边厢,安德烈还在怒斥太监宫女:“要是误了太子的病情,你们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还不都给我滚!”
轰的一声,人群顿时做鸟兽散,走的干干净净。
安德烈似乎松口气,转头吩咐身边小太监:“赶快派人通知各门侍卫,让他们请巫师大人改走乾宁道,千万别沾了这里的晦气!”
小太监唯唯诺诺着,飞快跑开了。
巷子里再度回复了安宁。
眼见身边人再无一人,安德烈这才对着刚刚何赤脚倒下的地方,长吁一口气。
“这是何苦呢?人一旦没用了,便是这个下场,你明明知道啊!”
他晃了晃着脑袋,慢慢朝巷口踱去。
望着安德烈那肥大的身躯消失在尽头,清乔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麽好。
——由古至今,又有多少传奇志士,最终的归宿是这样一张草席?
她回头去看陆子筝,却发现他早已坐回了原位,背靠椅塌正闭目养神。
“落莲,改走乾宁道。”
他挥了挥手,只说了这麽一句。
那张美丽的脸上一片淡漠,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
再行片刻,终于到了东宫门口。
眼看马车速度减缓,陆子筝从怀中掏出兰花面具覆上,容颜如冬雪冰冷。
“——从现在起,我是隐巫师应遥,你是我带来的仆人。”
他眼望前方,嘴里的话却是对着顾清乔。
清乔点头,上前一步打算履行仆人义务,为他掀开帘子。
“——除了我,谁说的话都不要听,谁说的事都不能信,谁带你走都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