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言在席间喝得酩酊大醉,单手撑住脸颊,早间脸色的浅红已变为绯红。
她也不管别人认不认识她,撇过头与邻座的人交谈:“无聊,甚是无聊,这九天每逢佳节丶婚丧都这麽隆重,却只有歌舞宴饮飞花令。
所谓帝嗣百日宴,我看也不过是换了个大一点的地方,赴宴的人多了些,一点新花样也没有,九天的人连享乐都享不会。”
旁边的人似是没意料到她敢这麽说,立即将摊开的折扇合拢,“小友这麽说可就不对了,我们做神仙的除了各司其职丶关切凡人,又得与沧渊的人打好交道,促进四界和平。
平日里过得不逍遥,只能借宴会与亲友畅饮,排解抑郁,怎算得是享乐呢?”
妙言有些语塞,她这些年游历四界,见过樊域饥荒饿殍满地的惨象,也见过沧渊买卖儿女作奴隶的苦痛。
转而再来看九天处处靡靡之音,她摇头为自己斟了杯酒,嘀咕道:“帝听,帝听,真是好东西吗?”
“欸,小友,你不是管帝听花的宓山主的朋友吗?怎会不知帝听花给咱带来多大的好处?”
妙言点头,不想与他争辩,为他斟了一杯酒。
帝星君临当政後,沧渊丶九天丶樊域丶幽冥四界联系日益密切。
山主职位虽看似风光,实则是个虚职。
由于樊域有大大小小的国家和起伏不定的战争,因此樊域的人心中总会对神明存敬畏之心,为神明在山头上修宫殿,山下修庙以祈福。
独立于帝星与沧君之外,还有一个平行机构灵枢卫,依据天干地支分为十个主部和六十个支部,负责解决四界难断的纷争与疑案。
妙言托着腮发呆,宴会都快开始了,清月还未赶到,该不会不想见到君临提前跑了吧。在这儿忍了半个时辰,美女美男虽多,可全是刻意精心装扮,不合她心,要不……她也出去转转。
想到此处,她环顾四周,见各方都聊得酣畅淋漓,自己坐在角落应该不会被人瞧见,她悄悄把身子往後挪了挪。
岂料这时君临突然站起来,豪气干云地拿起酒杯。
衆人赶紧站起来,端起手中的杯子。
“朕感念衆卿千里赴宴,无以为报。
吾因得机缘,乃能定四海;吾无才,幸得衆卿扶,乃即帝位;吾子孙祚薄,赖吾妻贤,乃诞下一子。
无衆卿关怀,吾不得行至今日。
今日时机佳至,则以飞花令开夜宴,愿衆卿长乐!”
“愿帝星长寿!帝嗣绵延!”座下高呼,将酒举过头顶,一饮而尽。
君临挥手,衆仙坐下。
“还挺装的。”妙言举起一杯酒,遮住半张脸,眼珠盯着身边的人左右乱转。
见没有目光向自己来,便开始弯腰往左手边的柱子走去。
君临环视一番:“就从那边的小仙子开始吧。”
衆人循着君临手指方看去,一个猫着腰的仙子一动不动站在角落。
她邻座的那位小哥嘘声说:“小友,说的是你呢,快回来啊。”
妙言想起自己百年如一日的词赋,实在拿不上台面。
她躬身行礼,把脸藏得低低的:“回帝星,小仙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
旁边的小哥又开口了:“身体不适,你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君临半眯着眼笑,饶有兴致地说:“哦?是否勉强?”
小哥嘀咕:“今日这大喜事,由你来开场,多幸运啊,还不快谢恩。”
妙言骑虎难下:“这个……”
外厅突然有传讯官洪钟般的声:“雁南山山主到。”
衆仙诧异,居然有人这麽晚才进,其後再思索这个名号,雁南山山主?这是谁……啊?宓清月!
此女可算作九天的传说了,上至万岁仙翁,下至三岁孩童,无人不知她的名字——宓清月。此人不仅守得了帝听,砍得了帝星,还能说得动沧渊,最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甘愿做雁南山一小小山主。
这一辈小仙只听说过她的名号,还未见过真人。
他们满怀期待,一一盯住殿外。
来者不紧不慢,好像并未在意自己是否来迟。
她拥入衆人眼中时恰好遮住背後一弯明月,发丝也沾上淡淡一点月光,像从朦胧的雾里飘过来的。
她眉心微垂,锁住了一点忧愁,眼睛偏长,然而眼距不近,使得她并不妩媚。
唇微微向上,即使是笑着也让人觉得有些冰冷。
她内里搭了青色上衫和栀子色双蝶绣衫罗裙,外披一件月白纱薄斗篷,腰上挂一把系着红绳的小剑,头发只用简单的螺髻盘好,发上一根银色的蛇形发钗,点缀了两颗红宝石眼睛。在一衆花团锦簇中更为出尘。
不与寻常神仙一般,她没有行礼,只是将两手轻轻叠在腰间,就算问过好了。
“清月携礼以赠帝嗣。”
或许是她不怒自威的气场,又或许是她脱俗的气质,靠近她坐着的几个後辈竟有些愣神。
满堂灯烛,君临的身形很清晰,他保持着一个高位者的姿态:“宓山主来迟了,是否该自罚三杯。”
另一把椅上,静姝有些不镇定,连忙插话:“清月的身子尚未痊愈,若饮酒,恐牵扯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