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看到她身上的伤,又静止了,提线木偶一样,只是问她:
“你为什么要是个女儿?”
奈云容容哪知道呢?
她又不是自己生的自己。
她连自己的爹是谁都没见过。
她只知道这地方不能留,找到个机会就跑了。
她翻墙逃跑那天,也是一个雷雨天,到处都在忙着搬花盆关窗躲雨,没人注意到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
但她冒雨翻过墙的时候,分明看到了院子深处一扇窗开了。
她母亲穿着白衣,女鬼一样站在窗口,手里就提着一盏橙黄色的灯。
奈云容容一直觉得自己母亲有点疯病,时不时就会发作,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又摔又砸,闹得人人都不安宁。
但这会儿她竟然好像是清醒的。
目光柔软平静,远远地看着她,奈云容容活了十来年,第一次从自己母亲身上看到这么“母亲”的眼神。
一个真正的母亲,看自己孩子的眼神。
不过也可能是疯得更厉害了也说不定。
这种天气挺适合发病。
大概是透过风雨在看她不存在的儿子吧?
那个女人难得有这样宁静的时候,奈云容容骑在墙头,稀罕地多看了几眼。
就这几眼,那女人眼里的安宁柔和就裂开了,狰狞的恶鬼重新爬出来,她看到了奈云容容,眼神重新变得凶狠。
奈云容容不敢耽搁,一骨碌就翻下了墙,踩着满地水流拼命地跑。
狂风呼啸。
奈云容容现在能回忆起在大雨中跑到耳朵进水的感觉。
哦,她母亲的产房。
该不会是在生她吧?
奈云容容不感兴趣,转身就要沿着来路离开。
她还能进去掐死自己?
不可能的。
不就是十年吗?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她也会活下去的。
她知道自己前路艰难,但她还是不会杀了自己。
跟翎卿学的,往前走。
翎卿是因为她的野心救的她,可不是因为懦弱,她要做翎卿杀人最利索的那只手,可不能自己砍自己一刀。
身后传来响亮的:“——哇!”
孩子出生了。
响亮的婴孩啼哭声传遍走廊,仆妇们喜极而泣,大半夜的辛劳有了成果,她们这么尽心尽力,赏赐应该不低。
奈云容容接着往前走。
女人累到喘不过气,但第一句话还是问:“男的女的?”
仆妇没有回答。
奈云容容笑了。
她这段时间常在镜宗晃悠,镜宗很少提到男女之别,最多就是住宿安排上会避避嫌,平日里男弟子该怎么练,女弟子便也一样,该出的任务一样出,该参加的考核也不见因为是女孩就调低难度,没什么可以通融的。
魔域就更别提了,别说男的女的,你就是个死的,别人也不见得放过你。
她待久了,差点以为全世界都是这样了。
都忘了,宗门之外,还有世家。
奈云容容猜测过,她母亲脑子有病成这样,家里没个皇位真说不过去。
八大世家往下不考虑,往上也没听说谁家丢过女儿。
不过这也正常。
一个外室生的女儿,家主面都没见过,丢了就丢了,谁会声张呢?平白抹了家族的颜面。
她突然又想回去了。
她还没见过小时候的自己,难得有机会,她得去看看。
奈云容容推门时,屋内的女人也反应过来了,她问:“又是女儿?”
仆妇还是不回答。
透过门缝,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挑着暗黄床帐的大床在最里侧,床上躺着瘦如薄纸的女人,其他仆妇站在离她最远的地方,围拢成一个半圆,护着最后方的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