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蔓延向了不同的方向。
看来百里璟几次濒死,不完全是温孤宴舟无能,这两人是在这里分路了吗?
长风自旷野尽头吹来,穿过无数白骨缝隙,似百鬼恸哭,到了翎卿眼前,如凉水浸面。
他闭上眼睛。
他到要看看,这里埋藏着什么秘密。
砰砰、砰砰砰……
有力的心跳自地底传来,脚下的地面都有了微妙的震感,仿佛他站在巨人的胸口上,手心被心跳震得一阵酥麻。
翎卿五指更深地陷入泥中。
地底倏然睁开一只眼睛,巨大的血红色瞳孔冰冷无声,连颤动都无,像是一只死人的眼睛。
翎卿头脑微微空白了一瞬,从那只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白发垂地,斗篷下露出半边下颌。
整个地面仿佛成了镜子,他单膝跪在镜子一端,按着镜子冰冷光滑的表面,被另一端早已死去的眼睛注视。
这异象只存在了短暂片刻,镜子消失,手下的东西又变回了干燥的砂石土壤。
翎卿浑身一震,睫羽倏然掀起。
他……被这底下的东西排斥了?
不,翎卿缓缓攥紧手指,是他在排斥这片土地。
地底究竟沉睡着什么东西?
翎卿进来时就有了心理准备,饶是如此,也不禁有些难言的烦闷。
他收手起身,拂掉身上的泥土,擦手的过程中释然了。
管他是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不过,翎卿看向其中一个方向,在此之前,他得去处理掉一点私事。
不同人的血味道不同,何况还是死人和活人那么大的区别,温孤宴舟流出的血早已不算血,而是死气,太过容易分辨。
他伸出手。
空气泛起细微涟漪,明明肉眼看上去空无一物,但手摸上去,却能摸到一层清晰的结界。
不知是楚国哪位先祖化出的洞府。
这里可不是真荒野,看似空无一物,实则遍地裂缝,要是没看路,直接从这里走过去,恐怕会不知不觉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还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翎卿对自己这一世的先祖可没什么敬畏心,直接便走了进去,只是短短一步,走出来时,眼前的荒原消失,变为了一座腐朽巍峨的宫殿。
天幕是墨蓝色,血月投下稀薄的光,宫殿修建在半山上,只有小半建筑露出地面,剩下的部分深深埋入地下。
通往地底的阶梯前,矗立着一尊被风雨腐蚀得斑驳模糊的石像。
石像底座上,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放松靠坐在那里,手边搁着剑。
听到脚步声,朝这边转过头来。
熟悉的俊秀面容,熟悉的笑眼弯弯,温和又谦逊的模样,仿佛过去随时跟在身边时,微微低下头,认真听着自己的每一句话。
偶尔风吹过他的眉眼,浮起额前的碎发,还能看见那双温和的眼。
翎卿不算是个看脸的人,但这些年下来,他身边的人,就没有长得丑的,温孤宴舟的容貌就是一等一的出挑。
即便狼狈至此,往那一坐,也依旧是赏心悦目的。
“殿下可终于来了。”
他似是有些无奈,但即便是叹气声,也含着无法忽视的温柔意味,哪怕已经失去了眼睛,只剩下空洞的眼眶,也依旧准确找到翎卿的位置。
“在等我?”
“是啊,等了有……嗯……”
青年垂下手,旁边的石座上深深浅浅几十道划痕。
他一一数着,“一个月?还是二十天?在这里太久了,没有日月,有些分不清时间,让殿下见笑了。”
“温孤宴舟,”翎卿不为所动,“别玩这些把戏了。”
“怎么能算把戏呢?一直想着再见您一面,但好像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让您只看着我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也是这样。”
“可我没办法,只能这样一直等啊等。”
温孤宴舟摸着那些划痕,唇边攒出点温软笑意,“殿下,我等了您不止二十天,您小的时候我等您长大,可您长大了就变了,没关系,我等着您忘了他,只要我能一直陪着您就好……”
“可还是不甘心呢……”他低下头,有些没办法地笑,回过眸看他,“殿下,我做的面好吃吗?”
“您消失了十年,所有人都说您死了,不会再回来了,我不听,守着魔域等您,可您回来就要吃面呢……”温孤宴舟笑不下去了,又轻轻问了一遍,“有那么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