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洛咽了口口水,心说乖乖,这真不是开往阴曹地府的吗。
他心一狠,抖了抖缰绳,“驾!”
马车得令,迅疾奔跑起来,拖着车厢在沙石地里上蹦下跳。
“往东!”翎卿头差点撞到窗框,忍无可忍。
“噢噢噢好!”
“那是南!”
展洛连忙转向。
就这样奔了一路,途中无数次闯进洞府结界,翎卿随手把这些旁人趋之若鹜的秘境粉碎,厌倦地阖下眼。
展洛渐渐找到了技巧,也有余力想七想八了,到底是和翎卿认识了大半年,看出他低落,“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他还不适应翎卿的“新”名字,索性没叫。
翎卿无精打采,一手遮着眼睛,“嗯。”
“跟你消失有关吗?”展洛发挥了他敏锐的直觉,“我记得你有个下属叫温孤宴舟是吧?容容姐说他和百里璟混到一起去了,你刚才消失,该不会就是去见他了吧?”
“是去杀他。”
那就难怪了,展洛笨拙地试图安慰他,“别伤心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都背叛你了,你还有容容姐和我啊,况且……”
“不是因为这个。”
不知是不是这里埋了太多死人,空气纵然流动,也总充斥着阴沉闷意,挥之不去的压抑始终徘徊在心头。
“不全是……”翎卿拿开手,往远方隐于黑暗的荒莽线条看去,“进了这里之后我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
展洛似懂非懂,“这样啊,那应该是这里克你。”
翎卿听笑了。
展洛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什么克不克的,多不吉利啊。
他自打嘴巴,“呸呸呸,我乱说的,这里才不克你,老旺了,这一趟肯定没事。”
凉风拂面,丘陵高低起伏。
翎卿不搭话,只剩展洛一个人自言自语。
久而久之,展洛也不说话了,四周倏然安静下来。
展洛想翎卿果然还是有些伤心的吧?毕竟是……陪了他那么多年的人。
人一辈子可以活很久,但只会年少那么一次,从十几岁到二十岁那段时间,短暂又珍贵,遇到的人和事都是不可重来的。
他舔了舔唇,想开导一下翎卿,又实在不擅长这种事,组了半天词,开口就来了个大拐弯:“我觉得吧,这种事……勉强也能算一种人生经历?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吗?”
他本想说人心莫测,这种事经历得少才会难过,经历多了就麻木了。
就像他以前吃不饱饭,厚着脸皮去要,一开始还臊的慌,要得多了就完全不害羞了,这家要不到就去下一家。
“不是啊,”翎卿说,“最近比较少,以前多一点,大概过个两个月就会被背叛一次,平均半个月被刺杀一次,理由千奇百怪,你要听吗?”
“……?”
翎卿当他同意了,随便挑了一个说,权当打发时间,“三十多年前吧,我背着老魔尊去拉拢一个很有些势力的魔修,结果被老魔尊身边的人看到了,那个人威胁我,让我从了他,他就不告诉老魔尊我的谋逆之心。”
“我靠,趁火打劫?”
“我没答应,打算直接杀了他。”
展洛竖起大拇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还是你狠。”
翎卿继续说:“他死到临头知道害怕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赌咒发誓保证绝对不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去,说得特别可怜,按照他的说法,可能全世界的冤屈都堆在了他身上,什么不幸的身世都让他摊上了,爹好赌娘早逝,娶个后娘刻薄又歹毒,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才五岁,他爹就打算把他送进宫里当太监,换点钱给他后娘生的弟弟交束脩。”
展洛咋舌,“这么惨?”
“他说他来魔域之后受尽了欺负,太想爬上去做人上人了,一时鬼迷心窍才威胁我,求我放过他一命。”
展洛抓耳挠腮,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这种人绝对不能放,但这人又这么可怜,如果是一时走错了路的话……
“然后呢?”
“我把他放了。”
展洛:“啊?”
他对翎卿的看法一下被推翻,扭过头。
“好兄弟,那些人真是错怪你了啊,他们把你骂的那么凶,我都要以为你是个什么绝世坏胚了,结果你居然这么善良。”
毕竟连他都在犹豫要不要放,翎卿竟然就这么果断地把人放走了。
“他从我眼皮子底下跑走之后,连个顿都没打,立刻就去向老魔尊告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