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不用见到那张让人生厌的脸了。
普天同庆,值得一夜不睡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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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被亦无殊带到这座岛上后,同亦无殊,着实大吵了一架。
“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翎卿万分后悔自己适才那一口咬轻了,就该把亦无殊咬死才对。
可再悔恨也迟了,没机会再付诸实践。
“翎卿,”亦无殊照旧不愿俯视他,蹲下身,扶着他肩膀,和他目光相平,不见动怒,只是目光中蕴着一种无形的伤感,沉甸甸压在翎卿心头,他问,“你觉得苍生是什么?”
翎卿想也不想地答:“草木。”
风花雪月,草木飞禽走兽游鱼,人,这些在他眼中,统统没什么区别。
硬要掐出一个,那大概就是人远远比其他要坏得多了。
人常常指责旁人心如蛇蝎,懒惰如狗,可究其根本,远不如指着蛇蝎和狗骂上一句,你比人还坏,来得毒辣尖酸。
“那草木是什么呢?”亦无殊又问。
翎卿怔住,那个答案在他嘴边,迟迟难以说出口。
“是生命,翎卿。”亦无殊替他说。
翎卿飞快翻脸,“是我说错了,人怎么跟草木比,草木再是坏出了油,修炼成精,也不会打家劫舍。”
他抓住了这个空子。
他今日可没杀无辜的人,就他杀的那些个人,死个几百次都绰绰有余,说得再上纲上线一些,放纵一窝山匪,还是一窝真真正正的乌合之众、顶了天只有练气修为的山匪横行霸道,为祸乡里如此之久,却没有神使察觉前去处理,都足够亦无殊追究一个失职了。
亦无殊不去责骂尸位素餐的神使,不去降罪滥杀无辜的匪徒,抓着他不放做什么?
他就不该贪图那些许快感,被那窝山匪冲天的恶欲吸引,在村上停了这么久,再走远一点,他不信亦无殊这么快就能追上来。
“不要再提那些人了,你心里知道的,他们不重要,是你的心态有问题。”
翎卿不管,黏黏糊糊去抱他。
他就不是个亲人的孩子,平时哄着骗着让他笑一笑都不愿意,让亦无殊一颗当家长的心十分受伤,此时却主动拿软软的腮靠着他肩膀。
“我有什么问题,你又要骂我是不是,今天第几回了,你从前都不骂我的,你变了。不提这些了,亦无殊,我长高了,你看。”
他伸出手,还是孩童的小手,却已然不再是过去那样软弱无力。
手指开合间,金木水火土在他手中换了个遍。
他越玩越起兴。
这里并非荒岛,草木葱茏,长得颇为茂盛,他一时在地上催生出花丛,一时让树结个果子,一时让藤蔓去捉树上的鸟,让溪水腾空而起,在半空化作一只水凤凰,又渡上一层金火,将水照得宛若金水,耀耀生辉。
他欣喜地去拉亦无殊的手。
只是没拉动。
亦无殊静静望着他。
说是不谈了,却闭口不提自己是否有错,更别提认错。
只想着将这件事揭过去,一心粉饰太平。
亦无殊抵了抵上颚,不见往日嬉笑玩闹的松快,掐过他小脸,“你的糖没有了。”
翎卿:“什么?”
“你说他失去了父母,不会有人再在家中母鸡下蛋时,单独给他留下一个,连自己都舍不得吃,却煮好了送到他手边。不会有人再攒钱给他买糖,他会永远记着失去父母的那一天,余生生活在痛苦之中,以至于嫉妒旁人,最终动手伤人。”
两人挨得近,翎卿能清晰听到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沉沉若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
“但你错了,翎卿,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人的命并不全是由上天注定,那个孩子,他的命从遇到你的那一刻就改了。”
“负责照管那一片的神使会被问责,新的神使顶上去后,会接手养育他,他会作为这一场灾难的遗孤被妥善照料,他活着就会警告其他人,再出这种漏子会迎来什么下场。不会再有任何灾难降临在他头上,他会有很多糖,永远也吃不完,神使会给他买,好心的人会给他买,我也会给他买。”
翎卿像是没听懂,“你不给我买,给他买?”
“对,”亦无殊说,“他还会有吃不完的鸡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且从你零用里扣,你不是吃了他家两个红薯么,这就是你要支付的代价。”
翎卿恼了。
“那我还帮他报仇了呢!凭他自己一辈子也报不了仇,更遇不到你,到死都只能在街头混着,他怎么不报答我呢?”
“他会感激你的,在他被妥善照料、重新回到安稳的生活之后,你在他心里不是坏人,而是帮他报了仇的好人,一个非常厉害的孩子。”亦无殊说,“你看,你帮了他。”
翎卿张口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