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夜,他好似憔悴了许多,眼下两片青黑色影子,唇也失了色彩。
可翎卿第一眼见着的却是他的手。
那自袖中伸出的清瘦手腕上,赫然锁着一只淡金色的镣铐。
“他若是存了不好的心思,那只镣铐就会将他带往处刑台,再多的功劳都保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度。”
啪嗒!
被翎卿催得熟透的果子掉落下来,滚在草地上。
翎卿被惊醒,忽然意识到自己暴露太多了,“你一定要关着我吗?”
“翎卿,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翎卿答不上来,眼睛中的讥诮和不屑在浆果的甜味中被微风带走了,大大的眼睛如水般清明,只余下天光云影,再说不出话来。
他不屑于说谎,连用谎言搪塞都不愿意。
所以他明了自己的结局。
“你不可能永远关着我。”他仰起头,眼睛睁得更大了。
亦无殊把他拉过来,轻轻抱在怀里,“没关系,有一天算一天。”
他不想责备翎卿,这委实没什么好责备的。
他也不觉得自己对翎卿的养育是有恩于翎卿。
有恩的前提是他做了翎卿自己做不到,进而有求于他的事。
可翎卿做不到吗?
如果不是他导致了翎卿的提前降生,他和翎卿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战场上。即便是现在这个模样,翎卿也不会缺少他给予的这些个东西,他招招手,全世界多的是人迫不及待向他献上一切,他应有尽有。
没有把人关起来、再说我给你吃给你喝就是有恩与你的说法。
他从翎卿身上剥夺了他与生俱来的自由和权力,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觉得你能让一个魔改邪归正吗?”
翎卿偏过头想看他,却只能见着他的侧脸,飞扬的睫羽下,蓄着悠然笑意。
“胡说,你是世界上的第二个神。”
只是,失去自由,被禁锢在孩童的身体之中,于万年间,囚于高塔。
“你说得对,我杀不掉你,也没把握每一次都提前找到你,所以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这件事动静虽大,凭空多了个岛,原先在仙山住得好好的神明,还突然收拾起自己的起居所用,要搬到岛上去。
但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是换个住处吗?
只有傅鹤得以窥见些许真相。
傅鹤纠结惨了,跟在亦无殊身后亦步亦趋,眼看要进岛了,才从嗓子里挤出蚊子哼哼:“大人。”
“嗯?”
“您身边那个孩子……真的是您的孩子吗?”
“不是啊。”
傅鹤的猜想成了真。
两人光是从脸上就能看出极大的不相称来,说是父子,信的人估计全被亦无殊有孩子这件事冲昏了头脑,也可能不敢妄议神明,这才默认这件事,默认了这么多年。
况且这许多年里,也不见有陌生女子在大人身边出现。
总不见得孩子是月绫她们生的吧?
要真是那样,月绫还用天天对着孩子看红了眼,嘀咕着想趁大人不注意把人偷出来狠狠亲上两口。
“那他是……”
“是神啊,”亦无殊笑起来,眼角眉梢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我们翎卿是个好孩子。”
神岛近在眼前,海上的呼啸着席卷而来,却在穿透结界时,化作最和煦柔软的春风,拂过漫山遍野的草木。
傅鹤不敢苟同。
就算没有交谈、也没有过近距离的接触,但那个孩子看上去就不大好惹。好孩子?也亏的大人说得出口,谁家好孩子成天拿下巴看人?
再说,大人自己不还把人关岛上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