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卿那一日过得还算平顺,可转头刚回到家,就把亦无殊睡的那半边床给烧了。
翎卿从灰烬中爬出来,思考着哪个画符咒的步骤没对,怎么好端端的火就失控了?不就一个温养花的法术吗,难道是不杀人的法术他就用不好?
不过当务之急好像是先把床修好。
亦无殊从门外进来时,翎卿划拉了几块木板,正在床边比划。
于是亦无殊又退回了门边,敲了敲门,“这里有专业木工师傅,里面有人需要帮忙吗?”
翎卿黑了脸,“不需要!”
亦无殊笑倒在门边,结果最后还是自己爬起来把床修了。
坐在崭新的床上时,他感叹自己这些年下来,是越发平稳且多才多艺了。
亦无殊对翎卿的教学大有前途,翎卿练字练到了草书。
待他写完了一页字,亦无殊仔细端详,“如果我说你的字丑得像是被雷崩过,你会不会生气?”
“呵。”
亦无殊闭眼夸,“此字龙章凤姿,笔走游龙之间,隐见铮铮锋芒,才刚学习一日,便有如此深厚的笔力,将来一定大有可为。”
“说人话。”
“进步空间挺大的。”
气得翎卿差点搬下楼去,宁可把非玙冻出风寒,也不想和亦无殊同处一室了。
这下换亦无殊气得在卧室咬被子,“你说,谁才是你最亲近的人?”
翎卿带着枕头从他身边离开,“当然是能欣赏我书法的人。”
亦无殊:“……”
翎卿看他吃瘪,大笑起来,跑下楼去。
等他下去了,亦无殊才放过可怜的被子,坐起身揉揉额角,无奈笑了。
吵架大多以亦无殊认输告终,但他偶尔也会硬气一把,醒悟过来,不能一味的惯着孩子,不然孩子迟早会蹬鼻子上脸,爬到自己头上去,那样就没法管教了……虽然,大概好像应该可能,已经没法管教了……但他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振一振作为家长的威风。
“我们现在在吵架,你最好早点认错。”亦无殊故意板下面孔。
翎卿吃着他买的油炸土豆条,“咦,我要吃那个。”
亦无殊冷脸付了钱,“呵,就这一次,下次不可能了,除非你道歉,然后承诺再也不会把我丢在路上。”
翎卿喝着他买的橙子汁,看风筝看得目不转睛,“那个不错诶。”
“喂!”
翎卿咬着芦苇杆削成的吸管,抬起头,伪装之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我要。”
亦无殊咬牙切齿地买了,“给我道歉听到没!”
“不可能。”翎卿拿到风筝就翻脸。
两人去爬雪山,爬到最高处,就找木板当船滑下来,玩得乐此不疲。
……
不过这些外人就不知晓了。
万年之后,在天火燃烧的城池之中,银发神明立于包围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头顶天穹的黑影,昔日围困他的神岛自天空陨落,再无法桎梏他的自由,这些黑影却组成了新的城墙。
天火拖着尾焰下坠,大地焦黑皲裂。
每走一步,都是天地共震。
翎卿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长刀,握紧了,在身侧平直划过,空间裂开一道缝隙,将百里璟塞进去。
黑影没把他这点小小的举动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个尘埃般的蝼蚁,就算沾过魔骨,也只是个劣质仿冒品,他们只找翎卿。
它们不断缩小包围圈,高大的身躯让视线也变得沉甸甸的,在无尽的死寂中压下来。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怎么样?”
翎卿甩了甩长刀方才沾上去的血,一簇银色火焰自刀身流过,污秽净化,刀身上不余半点残血。
他稳稳持着刀,语气是过去那些年里从未有过的温和:
“——亦无殊还活着。”
为首的黑影庞大身躯顿住。
“沈眠以,”翎卿笑着问他,“你曾经问我,倘若亦无殊还活着,他是先杀我,还是先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