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他说,“亦无殊,我真的长了手的,不是个残废,什么都做不了,但你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不需要谁来爱人如养花,即使你不把我当做和你一样的存在,至少也把我当个人。”
“我不需要任何人站在我身后。”
风雪呜咽着,漫天飘零的雪粒落了几粒进眼睛中,凉得他眸子一缩,翎卿却没眨眼,反而将眼睛睁得极大,透过水化开之后模糊的视野去看自己的手。
他欣赏自己的手,如同欣赏战士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刀。
呵气散落在寒风中,化作一阵白色清烟。
“别再用你自以为是的爱和保护来恶心我了,可以吗?”
他真的倦了,这种亲亲爱爱一家人的戏码,好像他们真的是两头孤独的野兽,彼此凑在一起取暖,互相陪伴着度过寒冬。
“陪你演戏这些年我也很开心,我很感谢你没有让我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走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地步,再来懊悔,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亦无殊,我生来就长在泥沼里,成不了你想要的模样。”
“你可以杀了我,但不要妄想羞辱我。”
翎卿阖下眼,柔软的眼梢都是晶莹雪花,化开在他温热的肌肤上,眼角一片湿润,他伸出手去抚摸亦无殊的脸。
“怎么不说话,在想自己这一万年怎么就养了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吗?你早该知道这件事了……”
“我想你开心。”
亦无殊说。
他的脸还在翎卿手里,互相依偎的姿态,却没有半点温情。
这只手曾经那样小,小得连他一根手指都抓不住,他一条小臂就是对方大半个人的长短,他可以轻松把人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
后来突然就长大了,但也没大多少,还会来抱他的腰,搂着他脖子不松手,那样依恋那样柔软。
“想你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可以自由自在,不必再被任何东西束缚。”
他始终记得初见翎卿时那一刹那的悸动,倦鸟归林还于巢,终于也有了可以牵挂的存在。
“结果我成了你最大的束缚。”
他把自己的手自翎卿手中抽出来,指腹擦去他眼梢化开的雪水。
翎卿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还能说什么呢?
这就是个死局,不在什么苍生,仅仅是他和亦无殊之间的矛盾。
他和亦无殊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冲突大到了完全没有缓和的余地,全靠着亦无殊厚着脸皮,顶着一张八风不动的笑脸,勉强推着他走了这么久。
真是傲慢,傲慢得让人想咬一口。
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给过,就满不在乎地想用自己去赎罪。
他被囚禁多年的怒火尽数发泄在自己身上也无所谓,怨恨他也无所谓,无论他提出多过分的要求都任劳任怨。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就算再不通人事,亦无殊也跟他说了无数遍,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去亲近亦无殊的时候,亦无殊僵硬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亦无殊对他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做法还让亦无殊尴尬无比。
只是依然纵容着他,所以随便让他发泄。
永远怀抱着好心态,觉得时间能够解决一切,每次他想要打破这样的局面,亦无殊就不动声色把话题扯开,用其他事情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到万不得已,他懒得和亦无殊计较。
到今天,再也回避不掉这个问题。
翎卿深吸口气,寒风呛入,他偏头咳起来,亦无殊顾不得两人之间的僵持,低头去抬他的脸查看,“怎么了?是不是太冷了,我们回……”
翎卿拉下他脖子,撑起肩膀,仰头吻上他唇角。
亦无殊动作顿住,一手还撑在地上,手心下的万古坚冰寒刺骨髓,好像连手心都被冻得粘在了上面,轻轻一动,就会撕下一块带血的皮肉。
翎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习惯了,心情低落时,下意识就做了自己平日里最习以为常的事。
他的欲望不因谁而生,却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他在亦无殊唇上轻轻厮磨,慢慢直起身,手臂绕过他的肩,□□跨坐在他身上。
这姿势让他终于能比亦无殊要高了,不过翎卿这会儿没心情再去想这些。
“你咬着牙关干什么?不是喜欢亲吗?”两人的唇几乎没有分离,说出的话也困在彼此气息中,“……装什么?”
亦无殊的手终于和冰面分离,没有血肉模糊,只是冷,透彻骨髓的冷。
扶在翎卿腰上时,那冰冷的气息轻易便透过薄薄衣衫附着在了翎卿身上。
翎卿被冰着了,却没躲,喘息间发出逸叹,微微仰起头,细长的指扶着亦无殊的后颈,将亦无殊的头按向自己。
他身上的气息太过温暖,仿佛冰天雪地中忽然出现一汪自地心涌出的温泉,亦无殊掌心的冰雪飞快被这热汤化去,指尖的细小血管连接着心脏一般,鼓噪得让人无法忽视。
这样的亲密,轻易就将一切秘密暴露。
翎卿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在亲密无间的距离下,终于感受到了从前在昏沉神智和晦暗灯光下无法察觉、也无心关注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