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个体态修长的少年,浑身湿得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的衣衫都被生长挤破,光裸的长腿蜷曲着,洁白无瑕。
“……翎卿?”
少年秀美的下颌还有汗珠滑落,被梦魇着了一样,急促喘息着,眼瞳缓缓聚焦,看清他的脸,呼吸停滞一瞬,微有些疑惑:“你没死?”
亦无殊好气又好笑,“我就去东海那边巡视了一趟,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拿什么死?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
他顿了顿,不知该用变成了这样,还是长大了,来形容翎卿身上的变化。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
亦无殊轻咳了一声,别开目光,拉起一旁的被子,披在他身上。
直到把人包得只剩个头,才把脸转回来。
“一个人在家折腾什么呢?原来的寝殿不喜欢了,要搬到这边来?”
他边说着,边说着,边用手擦去翎卿脸上的泪水,“还有你的眼睛,怎么哭成这样?不过这颜色还挺好看的……嗯?”
他拇指停在翎卿眼角,哪里多了一点小小的绯红,试着擦了擦,也没擦掉,好像眼里落下的黑红色泪水凝固在了他脸上,成了一颗小小的泪痣。
翎卿目光一直追着他,良久才垂下眼睑,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
“不是什……”亦无殊话没说完,翎卿挣脱被子,跪坐起来,手臂紧紧搂住了他,眼中碎金光芒浮动,只是没再落下泪来,他把脸埋在亦无殊颈窝里,呼出的气息滚烫。
他这一动,身上就更不剩什么了,和被子一起落在床上,亦无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被他抱得更茫然。
“到底怎么了啊?”
-
翎卿的变化太过惊人,亦无殊不大能适应,左思右想,决定集思广益。
仙山之上,亦无殊曾经的寝殿里,他私底下将几位神使唤来,问他们:
“你说,要是你家里有个……嗯,猫,每天见了你就冷脸,动不动还拳打脚踢……”
月绫捧脸,“好幸福。”
傅鹤怒而挽袖子,“打我?那我跟它拼了,让它知道一下谁是这个家的主人。”
阿夔踮起脚尖举手:“我不信,除非让我摸摸!”
“……”亦无殊说,“你们……罢了,下一个,江映秋来,要是猫忽然不打你了,还特别亲你,动不动就过来蹭你一下,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
江映秋是何许人也,心弦一拨,已经猜到此猫非彼猫。
可猜是猜到了,但态度为何转变,他还真想不出,别说猜原因,就是翎卿“亲人”的画面,他也想象不出,遂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或许是……有什么意图?”
他想说诡计的,比如用暂时的亲昵麻痹亦无殊,让他疏忽大意,趁机做点什么。
不过这话说来太不敬了,和他温良敦厚的下属形象不太符合,于是换了个温和些的词,反正意思是表达到位了。
亦无殊执着茶盏,若有所思,“所以,他是最近有什么想要的吗?”
阴谋诡计在他口中瞬间变成了撒娇,江映秋维持着微笑不动,点头,“应该是这样。”
“马上要到时辰了,人都到齐了吗?”亦无殊将茶杯放下,说起正事。
江映秋踌躇片刻,还是低头上前一步,开口道:“其他人都到齐了,在大殿那边等着您过去开宴,其余的,只有沈眠以没到。”
说是宴会,其实就是神使们一年一度的聚会。
这些神使平日里不在一处,散得天南海北都是,除非遇见自己无力解决的棘手问题,会回仙山向亦无殊救助,平时都是各自忙各自的。
尤其是新上任的神使,都对亦无殊既敬又畏,且畏大于敬,极少留在这边。
只有几个老神使胆子大些,会时不时在苍灵阁里坐坐,带一带这些新来的神使,顺便给新神使解惑。
还有半个时辰宴会就要开始了,沈眠以却迟迟不见踪影。
江映秋飞了好几只纸折的灵鹤过去,也没收到回信,这会儿亦无殊亲自问起来,终于纸包不住火。
亦无殊容色冷淡,没多说什么。
江映秋替好友捏了把冷汗,心下也是着急。
这些年里,沈眠以虽名义上还挂着个神使的名号,却一直告假,既不来仙山这边,也不做其它,整日就留在他那个小院子中看书饮茶。
说是身体有疾,所以才避世隐居,独自一个人养病,其实更像是在向亦无殊隐晦地表达他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