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屋檐边悬挂的祈福木牌被风吹动,描着鲜红朱砂的木牌磕碰在一起,亦无殊道:“你问沈眠以要的那个人?”
“嗯啊,”翎卿一点一点细数着,好似十分憧憬那还未到来的,“我好喜欢他的,长的是真好看,性格也特别有趣,不让我下去的话,那让他上来陪我玩,总行了吧?”
“从哪知道的这些?”
“可能是托梦?”翎卿细致端详着他的表情,他说的也不算假话,宁佛微还真长了一张讨他喜欢的脸,是纯然妖异的美,就像曼珠沙华,在生死之河两畔摇曳生姿。
毕竟是他的心魔,在宁佛微身体里这么久,多多少少有些影响。
至于性子……
坏成这样,能让他不需要思量就能随手杀了,还不会引来天谴这烦人的玩意儿,怎么不喜欢呢?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翎卿触上他的侧脸。
手下的皮肤还是完好的、温热的,不再是烈火焚烧过后的焦黑,白骨裸露,没有伤重到无法挽回,生命气息也随之溃散,在他眼前化成粉末,飘散在天地间。
真不可置信,眼看着这人死去,以为是终结,可重新睁开眼之后,这个人还好端端地在这里。
他竟然重新回到了多年之前。
一切都还没发生。
“很想要?”亦无殊任他摸着,语调不疾不徐。
翎卿知道他在不快。
他才回来半个月,在亦无殊眼中,还是过去的那个他。
三千年留下的印象太深,亦无殊对他从没那方面的想法,亲他一口都能不自在好久,好像他只是皮囊变化了,内里却一点没变。
相伴成了习惯,惯性极难打破,就像现在,平时还能注意,知道要避嫌,一生起气来就全忘了,至今都没觉得抱着他走这一路有什么不对,一点没意识到他已经不小了,不再是小孩子,这样做极不妥当。
这个人像是有什么固守的线,还没迈过去时,是很能克制的。
因为愧疚不会拒绝他的靠近,但永远不会主动。
好像这样就能维持住平静的表象,让两个人的关系保持在一成不变的状态。
但这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这里是神岛,千年来从不对外人开放,也不曾有其他人踏足。
就算还有个非玙,但非玙对翎卿就真是对伙伴,对亲人,从无邪念。明明是头威风凛凛的黑蛟,却生得痴憨,浑身圆润得找不出一个菱角,构不成一点威胁。
哪怕在翎卿面前转着圈跳过去,也不会让人生出自己的领地被入侵之感。
但宁佛微显然不同。
宁佛微的心思是放在明面上的,现如今的默默无闻只是因为他还在蛰伏,暗中积蓄力量,他是一个入侵者,从出现那一刻,就亮出了自己的尖牙利爪,摆明了姿态和立场。
他要从亦无殊手中把翎卿掠夺出来。
不过,在他看来,这或许该叫做拯救。
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去拯救困于囹圄的神明。
却又不是全然奉献的姿态。
他想侵占翎卿的一切,目光,触碰,自由,信任,爱慕……宁佛微把这当做一场交易,他付出什么,翎卿就必须回报什么。
这中间夺走了太多原本只属于亦无殊的东西。
翎卿心知肚明,亦无殊看他从来就是不同的。
在全世界的亿万生灵中,他是唯一和亦无殊相同的存在,是光和暗不可分割的反面,这是别人无法染指也无法触碰到纽带。
但这样的联系宁佛微也有。
光暗双生和同源一体,谁分得清哪个更亲密呢?
都不需要见到宁佛微,足够敏锐的直觉和对危险的预感,已经让亦无殊感到了威胁。
仿佛是盘踞在世界之外的恶龙,意识到了有人在窥伺他圈在怀中的小兽。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翎卿也回应了对方,亲自开口,要将人放进来,踏足只属于他们的领地。
有什么在偏离。
紧握住的手被一根根撬开,牢牢护在掌心中的东西从指缝间滑落下去,怎么也无法阻止。
翎卿的实力赶上了他,这意味着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把人关起来。
翎卿随时可能会悄无声息离开,而他连察觉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