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摆一杯烈酒,却没有动过,指尖掐着一支女烟,正匀匀地吐着眼圈,裙摆占了三个人的位置,没有人靠近她了。
“夏小姐,来了。”
直到一个男人,三十来岁,梳着讲究的油头,穿着从头到脚纯黑色的西装皮鞋,面削皮薄,双眼细长。温吞吞地走过来。
一脸无辜地掀起她一边裙摆丢到她腿上,捏着手里的酒杯撞向她的杯口,一饮而尽。
夏茂空洞的眼神流连在他的动作上,把裙摆掖到腿侧去了:“言先生,”看他喝完酒,把那支举了半场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假模假样把那杯酒拎起,但没有要喝的意思,“我可是答应了我们何总,酒会首先不能白来。”
“好说,”言翊笑着把手撑到靠背上去,“我会安排一些小股东给你,东窗事发前再撤……你呢,事儿办得怎麽样了。”
“一切顺利,何宇浩很信任我,”她朝他伸手,他这才磨磨蹭蹭从怀里掏手机给他,她很自主地把面部识别对准他的脸,“你不能食言。”
说着把手机镜头伸向自己裙底,飞速按了两下快门键。
男人皱眉:“有必要吗?”
她潇洒地把手机甩回他肚子上,手探下去理裙摆,弯腰看他,长发凌乱地散到大腿上,发皱的眼皮在红光映照下像将萎的花瓣:“我这一辈子就为这一件事而活,我若敢负我,我死给你看。”
言翊笑了,脂玉般的面庞破开一道鲜红的裂口:“哈哈哈,好!那就万无一失了,给何宇浩打电话。”
“干什麽?”
“说你喝醉了让他来接你,好久没见他了,我要会会他。”
夏茂抱着腿没有动唤,恶狠狠地瞪着镜面茶几上言翊的倒影。身旁人并不催她,就看她鼻孔里出气发完了狠,把那杯酒灌进嘴里,掏出第二支烟和银色的金属打火机,点烟,然後在手背上摁灭。
何宇浩赶到上辉酒吧,看到言翊屁股底下坐着夏茂的裙摆。夏茂醉醺醺的,拿高跟鞋打他,却只能戳到沙发内部的劣质海绵。
“言翊!你干什麽!”他冲过去,一把把他推开。
“有意思吗你,干不过别人就在这欺负女人!”他的吼声很快被周遭的喧嚣吞噬,然而眼前被他拽脖领子的男人听得一清二楚,言翊没有顶他的嘴,只是笑,让他一拳打到棉花上。
何宇浩被他的笑声挠得怒火中烧,磨了半天牙根子才忍住,把他砸到沙发上,转身捞起半躺下去的夏茂,推门走了。
他生气丶内疚丶後悔,以至于没有观察夏茂是否省人事,一路把她扛上了车。把她放在副驾驶要退出去的时候才对上她仍闪着半是糊涂半睿智的眼神。
安全带也不帮她系了,就这麽干脆地开关门回到主驾驶位上。
夏茂张牙舞爪的理头发,他就这麽看见她手背上的烟疤:“……言翊不是你之前的上司吗?”
夏茂沉默,其实是思索两秒。似笑非笑:“你猜我为什麽要走?”
她什麽都没说,他却已经了然于胸:“你就不该来的。”
她沉迷于这个把戏而笑,眸间泛着酒意在远处聚焦,手伸进包的夹层里,掏出方才言翊给她的几张名片,大概三四张,丢给他:“我特该来。”
何宇浩还半信半疑地翻看那几张名片辨真僞,她又不知从哪抽出一支烟来叼着,全身上下摸打火机。
他看了名片难掩笑意:“你还抽上瘾了。”并没制止,把她那边的窗打开,打火起油走了。
夏茂突然就知道打火机在哪儿了,干脆利落地点着火朝外面吞云吐雾,一边笑着,好像完成什麽大事似的:“何宇浩?”
“嗯?”
“你也觉得我是个不足怜惜的烂女人吗?”
何宇浩叹了一口气:“夏茂,别说醉话,抽你的烟。”
夏茂反而笑得更松快些,朝窗外弹了两下烟灰,灰烬卷着猩红的火光,向无人处飘去。
她不喜欢何宇浩,她不会爱上任何人,她更害怕何宇浩喜欢她,还好他有女朋友了。
言翊当年和她说喜欢她,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向他证明自己是个不足怜惜的烂女人,发现玩脱了,他手里恰恰有她最需要的东西,于是又谎称自己回心转意。结果言翊并不领情,他也放下了爱情,一心只想要把逐渐落後于米思的可世盘起来,把何宇浩从他那里抢走的都拿回来。
其实言翊根本就没爱过她,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他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爱情。他看中了她的假丑恶,觉得他们是同道中人,于是真挚的发出一起继续“残害他人”的邀约。但夏茂却告诉他,她对名利没有兴趣,她要的只是一个死亡的理由。
“你说我是你的珍宝吗?好啊,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今天就躺在这里,你想我如何我都接受。”
言翊接受不了,他把情感筹码换成了完全的利益工具,把高脚杯里的红酒浇在她的头上,她一身白,不闪不躲,只是闭上眼,听见了他的话里的语气比酒还冷:
“你明天就去公司辞职,别想着能拿到赔偿金。”
“到了米思,何宇浩不倒,你死不了。我看你能有多想死。”
“哎,有没有可能,你有一天真的让言翊干趴下了,然後灰溜溜滚回南城过你的小日子啊?”她装醉,胆大的问。
何宇浩在视镜里擡眼望了一眼她的疯样,还是回答:“言翊……他憎恨的不是我,是米思,是年年KPI碾压他的米思,比起让我回老家,他更希望的是占领整个北方市场。”
夏茂笑容僵在脸上,她以为他早年作为夏昊的跟班没少和言翊过招,应该挺了解他的,没想到还是这麽天真。
言翊憎恨败绩,这是他和夏茂相像的唯一一点,他更憎恨的,是人。
开了开口,没发出一个音节。
算了,泡沫总要戳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