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净?”
妈妈温柔的呼唤,伴随着爸爸焦急的脚步声。
“净净怎麽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周社扶住李司净走进去,帮他贴心的解释:
“他拍戏刚熬了大夜,赶过来太急了,头晕。”
他不是头晕。
李司净狠狠抓住周社的手,却没能出声反驳,不得不在周社和他爸的搀扶下,依靠着旁边的空床。
一间卫生院的老病房,忽然聚集了母子两个病人。
老父亲赶紧去找医生,来给他们都瞧瞧。
医生必然是要先看妈妈的。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妈妈的声音温柔。
“之前车祸,你撞伤了手臂,现在手能不能动?”
妈妈随着他的提问,擡起了手臂,“能动,没什麽问题。”
医生一句一句的问,妈妈跟着一条一条的答。
李司净眼前混乱的画面褪去,终于能够在安静的问询里,端详起记忆里消失了十八年的脸庞。
妈妈很年轻。
脸庞平静柔和,细眉弯弯眉间从容,即使是回答医生的问题,眼睛也澄澈如晴日湖水泛着光亮,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素雅得澹然。
岁月能把一个年轻女孩折磨成面目皱纹焦虑的中年妇女。
可他的妈妈已经四十八岁了,跟他爸爸在一起,竟然让他産生了老夫少妻的错觉。
李司净心里的悲伤又雀跃。
仿佛妈妈彻底不记得十八年发生了什麽,她只是忙完了工作,驱车赶来贤良镇看他,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不是消失在深邃荒凉的大山,成为一缕游荡的孤魂,死而复生。
李司净仍旧没有这十八年来关于妈妈的记忆,但他欣然的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等医生确定妈妈没问题之後,又来看他。
李司净以“太累了”搪塞,觉得这样的借口实在方便,能够推脱掉很多麻烦。
却无法推脱掉他挥之不去的幻觉。
病房里,他爸兴奋的跟周社闲聊,妈妈也笑着询问这位久未见面的堂弟。
唯独他始终沉浸于回忆幻觉。
仿佛那个年轻人跟他爸坐在一起的,是他必须看清的人。
只要能够看清对方的长相,听到对方的声音,他的所有困惑丶所有痛苦,都会彻底的烟消云散——
“司净。”
周社的轻唤,如洪钟清韵,撞散了他全部的思绪。
李司净回过神,这才发现爸爸妈妈关切的看他。
周社在一旁提醒道:“你爸妈准备去城里的三甲医院再查一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没事,不用去检查。只是……只是最近拍戏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
李司净克制的回答,话出了口才发现自己後背汗湿,浸透了衣服粘腻的贴紧他。
“净净也不要太拼命了。”
妈妈的声音温柔虚弱,“我听你小叔说,你们晚上都在山里拍夜戏。晚上山路又冷又危险,去哪儿都要跟同事们一起,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山路,互相有个照应才安全。”
她的话,像极了丢失十八年的警示,带着李司净分辨不清的苦楚。
“妈妈……”
李司净喊出久违的一声“妈妈”,止不住眼泪落下来,泣不成声。
“怎麽了?”
他爸焦急的递过来纸巾,“妈妈没事啊,怎麽还哭了?拍戏压力太大吗?太累了我们就不拍了,多休息休息……”
妈妈伸手抓住他衣摆,让他不要那麽啰嗦。
“我跟净净单独说说话。”
妈妈要跟儿子单独谈,他爸带着周社就出去了。
妈妈躺在病床上伸出手,捧住了李司净的脸颊。
他有些不适应妈妈的亲昵。
那些应该在妈妈身边撒娇丶耍赖的年岁,他已经在噩梦里反复徘徊,逐渐学会了不哭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