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渡心脏收紧,那种手脚冰凉的惶恐再度涌上心头。
他记得李铭书说过,独孤深没有家人了,七岁起一个接一个的目睹亲人逝世,最终孤零零的只剩自己。
没有比这更苦的命了。
独孤深在梦里,竟然还要仔细读一遍自己的苦命吗?
迎渡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焦急万分。
“阿深!你不能留在这里。你醒过来,你得走,你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我不走。”
独孤深抗拒的打掉他的手,戒备仇敌一般退了半身。
“这里是我的家,我要和爸妈丶舅舅们一起过年。”
“这算什麽家!”
迎渡自小在这样的家里长大,爸妈絮絮叨叨指责他丶埋怨他,没一句好话。
亲戚更是自私自利,拐弯抹角的打着关心的名义,摆出老资格的谱,倚老卖老,想着法子打压他一个孩子,从他身上找到优越感。
迎渡锁紧了眉,不管独孤深的抗拒,也要抓住他的手臂。
“阿深,你跟我走……”
独孤深抗拒的躲开,声音带着怒火,“你不记得他们,可是我记得!”
“小舅在团里做导演,他安排的舞台调度从来不会出错,哪怕发生了意外,他也能镇定的解决。我一直很崇拜他。”
“舅妈是团里的编剧,不仅能把传统的本子改好,自己写出来的故事,我也特别喜欢。”
“大爸一手改良了团里乐队的曲子,大妈更能根据这些曲,找到合适的音乐和乐师,每场演出都没出过问题。”
还有二爸丶二妈,宋叔丶周姨,独孤深一个一个数出来,愤怒稚嫩的小脸尽是崇拜和崇敬。
独孤深说:“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如果你一个都不认识,说明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而迎渡脸色苍白。
他清楚独孤深数出来的不是在场的鬼魅,而是独孤深自己的家人。
忽然意识到,他所憎恶痛恨的亲戚,吵闹不休的身影,在独孤深的眼里,都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他又怎麽赢得了故人故梦?
“阿深!”
但是迎渡怎麽可能走,他抓住独孤深的手,掌心的手臂瘦弱得几乎能捏碎。
“就算我不认识他们,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他们都是死的,是假的,是梦!可我是活的,是真的,是人!”
独孤深神色诧异,挣脱的力道几乎僵住。
忽然,厨房传来了一声招呼:
“来——刚出锅的鱼。”
独孤深迟疑的神色,似乎被这一声唤醒,伸手推他,“我不要。”
迎渡不是他的家人,全是虚情假意的安慰和另有所图的同情。
他不要。
但迎渡不肯放手。
他比独孤深年长许多,抓住这麽一个瘦弱文静的小崽子,轻而易举。
不管了,反正他也不是什麽好人。
先强行把独孤深带离噩梦再说。
迎渡从小手劲就大,强硬的抓着十三岁的独孤深往门外去。
“放开我!你松手!”
独孤深还要分心去抱着那本命书,根本无力反抗。
周围的亲戚顿时变得张狂疯癫。
“你放开他,不许欺负弟弟!”
“林迎你是哥哥,哥哥得让着弟弟,松手,快松手!”
“你再不松手,我就叫你爸来收拾你——”
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阻拦的手臂也僵在原地。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看向了门外。
又有人来了。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长风衣,里面白色衬衫染着血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湿透了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