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烛玉潮擡眼,“我像是那麽心狠的人吗?”
烛玉潮这辈子只真真正正恨过两个人,而这两个人都被烛玉潮亲手所杀。
“从始至终我都不曾恨过他,”烛玉潮将黑羽项链收入盒中,“我一直都清楚楼符清真心待我,即便尚有矛盾,我也舍不得他出事。”
“你能这麽说就证明我当初没想错。当时云霓要去剑山亭寻你,我觉时机未到,可云霓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尽我所能,化去你二人之间的矛盾。”
馀音话毕,将一盏茶水搁在烛玉潮面前:
“春水煎茶,这是我来到剑山亭才知道的做法。千秋寺金黄满地,若非澄老大,我是无法得见这草长莺飞的。”
馀音自幼亲骨尽失,她费尽心思嫁入江家,却知凭借一己之力,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自己的仇人,是难如登天之事。
那时江家正在逼迫馀音生子,澄老大雪中送炭,很快便取得了馀音的信任。宋世澄让馀音听从江家所言,先怀孕,再复仇。
“馀音,你忍了这麽多年,不会不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吧?”
若馀音肚子里再没动静,江易一定会想法子与她和离,到那时馀音便更难下手。
可馀音实在不愿:“那避子汤我喝了多年,只因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怀仇人的孩子的。”
“那就怀我的孩子,如何?”
雪魂宋氏的孩子都是宋世澈与其妻所生,宋世澄每每想到这世间并无自己血脉,便心下遗憾。
此时水到渠成,宋世澄不免动了歪心思。
宋世澄原本的计划有二。
一为架空玉蟾主持,借他人之手剽窃千秋基业,以攻楼符清之身;二为派人接近烛玉潮,离间夫妻情感,以攻楼符清之心。
接近烛玉潮一事,原本宋世澄该选个他更信得过的人去办,可就因为那几回肌肤之亲,澄老大对馀音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所以许多事宋世澄都会不由自主地交由馀音办理。
直至馀音诞下死婴。
“这事怪不得任何人,原本我也没想着有个累赘跟着我,死便死了,只是澄老大为此发了火。孩子没了,他大梦初醒,觉得我知道的东西太多,想要将我尽快除去。”
馀音入金蝉贪门一事,实是宋世澈亲手所为。
江易一家死了,只要宋世澄不将馀音供出去,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该查到馀音头上。
“澄老大要给我定罪,想看我自生自灭,我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的,只能一味地躲着他。毕竟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清白,”馀音叹声道,“最开始只有明镜能够理解我。後来多了你,玉潮。”
馀音嫁入江家後,几乎日日来金蝉寺上香。这一来二去的便也认得了明镜师父,明镜从馀音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她的处境,虽无法明言,却也力所能及帮着她。
“明镜师父原是剑山之人,是幼年时被那些无良的佛子坑骗才留在了千秋。她告诉了我很多外界的事,要我一定离开千秋,去外面看看。”
烛玉潮恍然。怪不得当年她和馀音在金蝉寺下密室被困,馀音会给长缨说话,原来都是因为明镜。
“可後来师父将你带离千秋,你又为何会再度回到澄老大身边?”烛玉潮问道。
“一时不慎而已,不多说了,”馀音叹了口气,“幸而澄老大正值用人之际,说白了,我从始至终没有背叛过他,他再疑心,也不得不用我。那日澄老大一心扑在楼符清身上,将背後留给了我,我便顺手杀了,也算报你当年为我动容之恩。”
“你能将这些隐秘之事告知于我,我实在感激,”烛玉潮指尖拂过馀音鬓发,心疼道,“你虽说得这样云淡风轻,我却明白你不易。馀音姐姐,这些年来受苦了。”
馀音垂下发红的双眸,对烛玉潮轻声道:“都过去了。”
“明镜师父现下如何了?”烛玉潮问道。
提及明镜,馀音笑了笑:“她本就是和我一样被逼无奈才留在千秋寺的女子。如今她自由了,应当在四方游历吧?茶都凉了,我为你再倒一些。”
烛玉潮却主动拿起茶壶,为馀音也倒了一杯热茶:“多谢你救了符清。”
“楼符清谢我,云霓谢我,如今你也谢我。我这耳根子都生了茧,”馀音轻抿茶水,“玉潮,我没立场劝你。可这些事,的确都因澄老大而起,你和楼符清之间本不必走到这步。”
烛玉潮抿了抿唇:“我都明白。”
“我知你心中纠结,楼符清那边我会替你盯着,待你想通再去找他吧。”
烛玉潮点了头:“你且告诉他我已离开,我怕他心里不安。”
“嗯,我明白。”
烛玉潮便暂且在澄老大废弃的据点住了下来。宸武那边前不久刚送来了物资,此地虽偏僻,倒是吃穿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