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历国本地乃至来往游人,身上揣几个子的,都爱往这里钻。还有些权贵巨贾,兴致雅些,喜去如意楼,有时叫些姑娘往私邸酒宴助兴,一二合眼的留下。
而那如意楼的鸨儿人叫青姑,传闻曾在某大城学艺。见过世面,长袖善舞,遇到这样的事,会看人下菜碟,有钱的便哄讨几个钱,有权的赎身钱都不要。只喜笑道谢,说姑娘命好,蒙了贵人垂眷,定叫她悉心侍奉,以後若不合心意,无需贵人分神处置,遣回来便罢。
也是这样,她的如意楼当真如意,生意络绎不绝,官兵不动,匪侠不扰。
四人七弯八拐走进一道小巷,见那青墙院落连成一片,望不到头。穆云山下马轻扣窄门,褚策却纵身一跃,抱起明玉下马,躲到墙角处。动作倒是利落,眼中极为慌乱。
他按住明玉肩膀,酝酿半天才说道:“卿卿,不论一会儿你听到什麽,看到什麽,都要记得只是从前的事,我自见你,心里就只有你。”
这表白,大大的突然,大大的不合时宜,临时抱佛脚,叛变前表忠心,完全不动人。
明玉眼光四散,心忖:叫人更不能安生了,路上遇到一个,就将前面的抛在脑後,不是花言巧语,就是喜新厌旧。
但她肩膀被褚策擒得生疼,只好点头道:“知道了。”
知道了,真假随你,反正我也没资格与你计较。这後半句她吞在肚里。
穆云山敲门,长扣三下,短扣七下,便有一少女开门探出头来。见是穆云山,浅笑施礼道:“贵客终于来了,青姑姑可盼了多日了。”少女引他们进到院中,自回屋通报。
也就片刻间,听得窸窣小碎步一阵,莺啼般一声悦耳的“三哥!”屋里便奔出一个衣裙鲜亮,肤发清香的俏女子。
这女子,俏且热辣。完全无视在旁的四个人八只眼,柳絮般软软扑进褚策怀里,刷刷伸出两只玉石手臂,紧环住褚策的脖子。
“三哥怎麽才来,叫人家等得眼都穿了。”
女子仰头,巧笑目盼。那俏脸上,旧日的情,苦等的痴,暌违的喜,相对的羞,扭成一团姹紫嫣红,直晃得人眼花缭乱。可恨老天只给人一副五官两道眉,否则,她定能生出更多复杂情态,勾人品读不舍。
褚策略尴尬,腰背僵直,隔着衣服都能看到肌肉耸成了块。
但他素知她性子,此时若不迁就几分,指不定她要作出什麽难堪的妖来。只好手拍她肩膀,笑道:“早就想来看你,只是现在才抽出空。”
俏女子轻锤他胸膛,眼中醉波流溢。但怎麽流怎麽淌都离不开褚策的脸,仿佛这院中丶这世间,除了他再没第二个人。
她婉转嗔到:“你总是忙,如今一看,黑了,瘦了,胡茬都出来了,也没人好好照顾你。”又诉说心事一般,声音不大不小,听着刚好,“不过,还是那般俊朗。”
俊朗?明玉擡头,恰与她四目相接。
明玉倒还平静,俏女子电光火石,呲的炸一下,眼神跳过她,看向穆云山。这才行礼道:“穆大侠万福。”
穆云山难得点头一笑,回一句“青瑶姑娘”。
青瑶又挪一挪目光,看着莫初,笑叹一声,“哟,莫姑娘也来了。”
莫初哪里是好相与的,见她这番扭捏作态,张嘴要骂,被穆云山冷眼一横,只能悻悻作罢。
但青瑶早没理她,眼里手里就只有一个褚策。
明玉看她那双手——诗上说“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到了顶也就如她那样。手指修长光润,指甲盖鲜红欲滴,软得没骨头,花朵般长在了褚策身上。刚刚攀着肩头,现在落在肘弯,也就是对穆云山行礼时勉强挪开了一小会。
明玉盯她的手,忽触到掌心的粗茧,藏到袖口中去。
而褚策早比方才亲昵,握起青瑶的手,搁在手心,调笑道:“怎不让我们进屋,是不是又要将我堵在门外?”
青瑶吃吃笑了,轻打他一下。回头对那少女说:“莞妹,快去我院中收拾三间房,小厨房弄些酒菜,安静些。”又挽褚策手臂,似靠非靠,朝几人眨眼道:“三间房,随你们怎麽住。”
三间房,两男两女。一对半路姻缘,一对不清不楚,一个与她有前尘往事,还怎麽住?青瑶果然会来事。
明玉由莞妹引着进房,推门进去不由一惊。
这哪里是房,简直是在万花林里搭了一间屋——
桌上柜上都插了花瓶,澡房净房也是。秋冬时节,那些花居然还五彩缤纷开得肆虐,也不知她怎麽弄的。总之,花草相凑相间,倒不俗气,香气混在一处,也不冲人。
明玉自然不知,青瑶爱摆弄花草,这是出了名的。
青瑶原在阳城时,有个诨名“花神”,皆因为她房中常年群芳烂漫,花开不败。
西南温润好种花,阳城是北方,天干冷,怎麽办?她红碳蒸玉泉,铜炉升紫烟,又研磨药粉,费劲心思,直催得那些花早开晚开,与季节争抢时日,好让她房中一年到头都点缀了花色。
莞妹出去,褚策默默走进来。将行李扔在床上,拉了明玉要解释。
明玉抽身,坐至床沿上,将包袱解开,摊出里头换穿的衣服。一件,两件,三件,四件。顿时心笑:这是打算住多久。
再一翻,就摸出一道桃红小笺。
她是不想多看,可偏偏纸笺还含着香。那股清香,就是在这花屋子里,也是独特的。
褚策再说不出话来,似是很渴。连喝三杯茶,终于坐不住,说一句“找云山商量正事”,脚下生风,走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现在的都是真爱粉~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