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明玉说完所见,两人面面相觑良久。
“表妹,你倒是说点什麽啊。”尹清声音发颤,双腿几乎在地上拖行。
明玉的脸僵了一僵,搀着尹清回他房中,扶他坐下,递一块帕子说道:
“表哥,你许是看错了。许是…许是有人趁夜里偷木材,所以远处看着一串串的。你难道没听管家说过,有些手脚不干净的木匠和家仆,会趁着修房子偷木料。”
这话实在牵强,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尹清却一脸恍然大悟,连声附和:“是,是,表妹说的有道理。偷木料,是极可恨的!”
悬着乱颤的心稍稍平静,屋里一盏枯灯扑腾灭了,尹清眼前一黑。闻得缕缕劈啪纸声,几道黄符从房梁上飘飘荡荡,正落到他怀中。
他从身上摸下黄符,登时脸色煞白,倏地跳到床上,蒙紧脑袋呜咽道:“表妹…我怕…你不怕吗?”
怕,还真是有点怕,所以没有独自回房。
想他们出自高门世家,先人久浸权术政斗,宫闱秘事,手上肯定有的是血债。制造个把冤案,灭了个把政敌,难说有几缕不得超生的冤魂,冲後人来讨要公道。况她自己,前阵子遇上幺妹的人皮天灯,当然瘆得慌。
但尹清已经吓的三魂丢了两魂,她还能有什麽办法,只能强作镇定。不然,两个人抱团哭爹喊娘吗。只想若一旁的是褚策,她早不必强撑,丢他去应付这等咄咄怪事了。
明玉摸黑寻了灯油火石,重新点亮了油灯,好言哄道:“表哥不要怕,我多坐一会儿,要是有什麽事情,我一喊你你就起来,我们赶紧跑。”
“不,我不跑。东边是湖,西边是坟,水鬼旱鬼的,打死我不都跑。”尹清头埋得更深,又开始呜咽。
他哆哆嗦嗦,裹在被子里宛如一口粽子。明玉再看地上,鞋袜被他蹬得左一只右一只,一盆洗脚水洒得满地都是。不禁由心感谢祖母的火眼金睛,母亲的六亲不认,没有答应这桩婚事,否则嫁过去就要当一辈子奶娘,辛苦得死。
顺手帮忙规整那鞋袜包袱,顺便缓一缓心神:
“表哥,我们一天光便走。你尽管想想,明日要吃些什麽,玩些什麽。这里东西委实难吃,我们明日去城里,找间好饭庄吃。”
却听身後呼吸逐响,一回头,尹清那圆脑袋半歪在枕头上,嘴巴大张哈喇子直淌,已酣然睡着。
明玉叹一口气,再坐下去也是不妥,吹灭了灯,回房中去。
她却没有尹清那般胸怀与福气,躺在床上干晾着,睡不着。小时候下人口里的怪谈不住往脑里钻。
前朝有家人姓楼,官做得极大,队站得稳,为人阴毒缺德,做事不留馀地。斑斑劣迹,撰于史册酷吏卷,最有名的一件,前朝避讳不述,本朝却口口相传。
说,楼氏结党诬死了前太子太傅,不知收手,又将其家中男丁赶尽杀绝,时时聚衆凌*辱一衆妻女致死。手段残忍,悖于伦常,因都是私下暗做的,仗着熏天权势,竟波澜不兴地掩过了。
这事过了几十年,报应显了。楼氏凡嫁出去的女子,娶进来的媳妇,几年内皆暴毙而亡,请了多少道士做法均不管用,眼睁睁看着人丁衰微。最後一个死的,是个外室,根本没住府上,偷偷安在城郊道观边的院子里。
人都爱看因果报应,传的煞有其事,玄乎里夹杂几分细节。便说是个春末晌午,红花妖异,外室小憩一阵,就再没了声。
至下人发现时,外室赤身露体,双目凸出,浑身红痕,挺着六个月的肚子,朝西北跪趴着,已经僵了。
想及此处,明玉连忙翻身正卧,半眯双眼,抱紧那气味混杂的棉被。又将祖上历历数了一边,该是没做楼氏那等缺德事。
半混沌半清醒中,恍惚听得屋里什麽物件震动几下。馀光一瞥,见东头半人高的木柜子,摇摇晃晃震了一会儿,吱吖,柜门便开了。
一道人形黑影,散发披面,缓缓从柜门里爬出,又缓缓往床边爬过。那黑影後头,还拖着一段细长的什麽东西。
肠子,明玉突然想起在战场上那看到的那些人,被开膛破肚时流出来的肠子。
明玉浑身僵直,微微後缩。那黑影如蚯蚓如蠕虫,粘在地上,蠕到床边。
她是再也忍不住,暗自提气,朝那黑影就是一掌。
那黑影啊的尖叫一声,飞了出去。明玉轻握手掌,冷笑一声。
胸口是热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今天赶紧发一章~厚道不厚道!!(不要瞧不起小小一章,也都是肝出来的,更文令人头秃~~
明天会3更,小天使有空来支持一下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