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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翻覆 ◇（第2页）

“老岳不用藏，就给你徐和知看。你来看，看这一段。看完後你慢慢想，还有什麽话可以帮老大说！”

徐和知立即伏地，冷汗涔涔。

他是褚荣岳丈，一贯替褚荣言说。可看完手中这报奏，断然不敢有半句帮言。而岳翀丶褚策矗立一边，也都没有吱声。

褚策听得大哥被擒，心里早已欢乐得敲锣打鼓，面上却需装出沉郁样子，已是要耗费不少气力。于是对处理幽城之乱的意见，提得漫不经心，不得要领。

而岳翀丶徐和知似是也各怀着心思，大而化之的废话翻覆说，沉闷地议论了近两个时辰。不痛不痒，无甚结果。

褚铭听得长叹一声，背过身去。

他何尝不知他们正在敷衍。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着他们的敷衍能够宽大为怀。体恤背後的不易之处。

许是他老了。一切都在微妙地变化，从前雷厉风行逼着臣子做事，如今竟成了他依赖他们做事。他不能罚他们，只能尽量原谅，不时想一想他们的不容易，也算是原谅了自己。

老了，老了。曾经一双手强而有力，能握紧一切，而今那手已经疏松，拥有的东西眼见着从指缝一点点漏下去。

已发了几场脾气，再听着冗长无用的议论，褚铭极为疲惫，招一招手道：

“行了，今夜散了吧，都回去想想该怎麽办，明日再来议。”又转身对着岳翀，声音平静不少，却失望落寞，微含怨怼。

“明日你叫史衡同一起来，这人，成日让他孙子出头。自己一把老骨头就闲着闲着，躲在别馆里，跟那个半老徐娘逍遥。当初孤就说了他一句，他就赌气成这样。”

当初史衡同针对褚策，暗中助力褚萧，被褚铭发现，十分不喜。

旁人就算了，这史衡同是国之柱石，需不偏不倚向着他才行。所以发了些小牢骚，对史衡同说道：

“老哥哥辛劳半生，如今年岁大了，就别掺和年轻人的事，该填补些旧空子，找点乐子消遣。”

又送了史衡同一处别馆，让应真真住了进去。不想那史衡同反应剧烈，除了上朝，就是在应真真那里窝着不出来了。

岳翀与徐和知退了，褚策还杵在原处，似有感慨。

眼前通明灯火如昼，他眼见褚铭双鬓斑白，背微微有些佝偻，神情委顿，不由泛出辛酸——

阿爹终究是老了。

他想起小时候，褚铭年盛力强，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和玩笑。常与他一同胡闹，捉弄他，奚落他，怂恿他去干坏事，事破之後百般撇清关系，又一脸严肃地吓唬他。

“三儿，你再诬陷阿爹，阿爹就要考虑还要不要你了。毕竟你又坏，又丑，阿爹阿娘的缺点，你全吸取了，看着你闹心不说，以後还得愁你娶媳妇。原来只有你独一个，阿爹只能忍着，现今有了弟弟桓儿，阿爹不想再忍受你了。”

他被褚铭唬住，气得要去打弟弟，褚铭便拎他衣领抱起，扛他在肩上，一颠一颠。直逗得他大笑，再抛他到空中接住，笑说：

“要是把你这个混世魔王丢了，给别人捡去，又祸害别人家，哎哟，那可真是造大孽了。”

可那拥有无穷精力的父亲终是消失。只剩下一个勉力支撑的年老君父，于所有事都有心无力。

褚策微微酸楚。

不论褚铭这些年如何打压他，私下总还是疼爱的。而他今日这般气了老父一场，心中愧疚，正欲上前搀扶，不料明玉抢先一步挡到他面前。

“阿舅不要烦心，保重身体为上。人说怒伤肝忧伤肾，便是事态紧急，也不要动怒伤身。”

明玉手捧汤盅，轻轻搁在案上，又舀汤水盛进白瓷小碗里，仔细送至褚铭手边。

“方才阿舅议事时，妾由鹿监领着，去膳房炖了一盅冬瓜荷叶老鸭汤。虽说都是家常食材，没什麽珍奇的补物，却最是清热解燥，生津止渴。阿舅将就喝一些，不当进补，只当清爽清爽心身吧。”

褚铭转身一笑，眼底流出悦色，将将缓和些，听得褚策一旁冷哼，“谄媚小妇，假里假气。”

褚铭接连咳嗽几声，刚平下的怒气又起，指褚策骂道：“好过你们这些马猴，气起老父来倒是真心实意！”

明玉急送上汤，一面劝慰道：“阿舅不要激动，三哥并非故意激你。这怪我，今日闹到了宫里来，给阿舅添乱。”

褚铭道：“添乱的人多了，你这算什麽？亏你今日揪了老三来，孤才亲眼见他荒唐相。趁早说两句也好。”

说完褚铭接过汤喝几口，果然清爽甜润，一碗下去竟有些动容，叹道：“这是南边的做法。”

明玉点头，再添一碗。

褚铭和煦微笑，坐下歇了会儿，终是从那堆烦心事里解脱出来。落眼看得这对小鸳鸯，斗嘴吵架里也透着俏皮和情意，不由眼前一亮，想起自己年轻时光，流露出慈爱神色。

“你们两个有孝心，见孤不悦，特意留下来陪孤说说话，是乖巧孩子。但孤也有几句话和你们说，当是替三儿娘教训你们的。”

“夫妇吵架常有，别当个天大的事。居家过日子，谁不是鸡零狗碎？当初我和三儿娘也差不多，见天的吵。只是你们都需记着，吵架别动手，睚眦不隔夜。像你们这次的闹法，一个拿棍棒撵，一个抓得满脸道子，这就很不对！但念你们初犯，孤就不罚了，你们回去以後，都要好好反省。再把话说清楚，把结解开，通畅了好好过日子。”

褚策当面诚恳诺了。可那回家路上，明玉几度找褚策说话，褚策又不理，只蹲坐在马车里气鼓鼓的似只蟾蜍。

等到了家门口，他先一步跳下车，似片刻都不愿多呆。却听车里娇滴滴一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