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打算替三儿休了柳明玉。”他牵着如月坐下。
都以为如月全不在乎这个女儿,褚铭却看出不尽然,至少现在不是。她来允阳多时,褚铭碰都不得碰她,只在慎思堂审明玉,她主动伸出手任他狎捏。而她与老七合作,给褚铭下毒,或许也有想保住明玉的原因在。
果然,这会儿他一说,如月那双妙目瞬时瞪了过来。小如月啊,怎麽还是这麽藏不住事呢。他笑。
“本来,像她这样对不起三儿,对不起我褚家,是该沉塘的。但孤念在她是你的女儿,死罪就免了。休书一下,族谱除名,肚子里的野种清干净就行。过後,实在无处去,还是可以跟着三儿,毕竟我儿喜欢这小玩意儿,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竟还有脸佯装宽容,长公主胸中升出怒火。却发作不得,强压火气道:“三儿不会那麽做的,他待柳明玉极好,他爱她。”
“是麽?”褚铭伸手,食指在长公主腮边丶耳际游走。
“如月,你从来不会看男人。知子莫如父,三儿是孤的血脉,自小与孤一样心有乾坤,事业为重。他若晓得,只要按孤说的做,就可作孤,不按孤说的,就作单超。你说,他会怎麽选?”
褚铭提了个敏感的名字,长公主心头突跳,眼里泛起潮湿——
是啊,没有人愿意成为单超,为了个女人,英雄自毁,贻笑万年。三儿是聪明人,又有前车之鉴,更不会踏错。可这样一来,柳明玉怎麽办呢?
长公主收起傲色,垂下头。
“我儿没有对不起三儿和褚家,她是个好妻子,好媳妇。”
那可怜的孩子,与自己一样婚姻坎坷。隐姓埋名跟了褚策,忍气吞声地熬。好不容易熬出了名分,熬到男人有出息,熬到怀上孩子,却旦夕间被剥夺。又回到一无所有时候吗?那会要了她的命啊。
长公主喉头哽咽,想为明玉,求一求褚铭。
“她从来没有背叛过三儿。三儿出事的时候,她一个年轻娘子,孤身去国北收尸,保着他两个儿子,替他守着家。再没有比她更忠诚的妻子,三儿的兄弟,那些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她全做到了。”
“至于褚萧那些风言,和她没有关系,是我一人的错。我为了叫褚萧帮我,没经她同意就允了与那罪人的婚事,她死不肯从的,後头偷跑了,两人根本没有事。她现在怀了孕,说是四个月,算算日子就知道是三儿的,肚子大得不寻常,我疑心是双生子。大王。。。”
长公主挽起褚铭手臂殷切恳求。
“柳家是有双生子的,柳明玉聪明漂亮出身好,能生养,三儿子嗣稀,双生子多吉利。你就允她在阳城,继续做三儿的妻子,把孩子生下来,给你褚氏开枝散叶。对了,她性情也好,娴雅体贴,知书达理,一定能教养出好王孙,孝敬你。。。”
长公主说出了这辈子最没骨气的一段话。都不敢提明玉与褚策的感情,只使劲说自己女儿多麽“实用”。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做一个结束,却没想到一切刚刚开始。褚铭的目标从不是明玉,是王权和她。
“那孤问你,你为何在孤的琼苑,跟单云睡觉?”褚铭目色如炬,话锋一转,捏紧了如月下巴。
长公主愣住,不知他突然闹哪一出,厌恶他措辞粗俗。却既不挣扎,也不指责,喃喃道:“我没有。”
没有?褚铭信,同时也确定了,穆云山正是单云。但奇特的是,他没有因二人的清白感到宽慰,反而妒忌更甚。
“没睡过,却这般为单云计,是你还忘不了单超吗?”他问。妒忌让他面庞扭曲。
长公主抿了抿唇,察觉不妙。可褚铭紧盯着她,她不能不答。
“他都死了那麽多年,身首异处。单家百来口尽数毙命,连根拔除,天大的罪也偿完了。云儿当年一个小孩子,什麽都不记得。他从未作什麽复仇之想。跟着三儿做事,是因二人师兄弟,彼此照应前程。我从未与孩子们说当年的细事,云儿丶三儿,柳明玉,都不知你去过涂城。他们只知道是何诚和廖昱杀了他。”
说到单超的事,长公主的头脑又回来了。她的确从没透露过,褚铭也曾参与暗算单超一事,还刺出第一刀。从前不说是不愿穆云山与褚策反目,现在特意提到,是怕褚铭对穆云山下手。
可这点心思褚铭看得明明白白,嫉恨极了。
她真是为了单家那仅存的血脉煞费苦心啊!但她以为这样就能叫他就会放下戒备吗,会容忍那与自己隔着杀兄仇的单家馀孽,与自家虎子结伴,觊觎着王位丶惦念着他私藏的女人吗?不可能的。他已经派人去肃陵了,抓住穆云山即斩。也去信给史衡同,令他提前困住此人,动静不宜过大。
想必过不了多久,单云的新鲜人头就会出现在如月面前,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她的表情啊,她会和单超死的时候一样悲恸吗?
悲恸也是活该的,谁让她变心,跟了别的男人跑。
“如月,你後悔吗?”褚铭含恨,语声幽寒。
他近来常头痛,痛得钻心时,回想到与单超斗武,被单超击落马下,如月不安慰他,反挣脱他的手,扑进单超怀里,他一嘴泥,一腔恨,一身狼狈。又想到他曾向如月求婚,如月羞赧说要再想想,单超向如月表白,如月眼里绚若星河。
“你这没福的女子,挑的男人都是短命鬼。你不要孤,孤长命百岁。如今,孤的儿子便宜睡你女儿,你还巴巴地求孤,认她,认她肚子里的种。何必呢,如月,何必呢。你若当年不跟单超跑,是跟孤,你无需受这麽多罪,守这麽多年寡。你该看看三儿的娘,孤待她多好多宠爱,你就会後悔没有嫁给孤。你又比思柔还强百倍,孤一定待你更好。”
褚铭这样说,渴望在长公主眼中看到悔意。但没有,夏侯如月一生有许多後悔的事,独不後悔甩了褚铭。
“那你当初为何要把我送去单超身边呢?若你那麽爱我。”长公主问。
是,她挑的男人都短命,但他们真爱过她。单超明知被出卖,还将她护在身下,柳六郎宁可背弃家门,也要携她出逃。她尝过被真爱的滋味,就懂得褚铭多麽虚僞丶自私,卑怯。
只恨苍天没眼,让这卑怯的男人爬上高位。
果然,褚铭被揭了短,像被踩到尾巴,恼羞成怒。“那是景帝的密旨,是你父皇的命令,孤没有办法!没办法!”
长公主无动于衷,褚铭止了嚎叫,冷笑一声,摇手道:
“罢了,过去的事孤不计较。你今日既来了,是想要孤放过单云和柳明玉,是吗?”
长公主点头。
“单云乱臣贼子之後,要杀他,无需孤动手。只要把他的身份揭示出去,人皆可诛。他又与你那好女婿交往多年,肃陵侯府难逃一个包庇勾结之罪,孤哪日心情不好,便可以此为名端了三儿一家,到时候你儿又会无家可归,任人欺凌,你知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