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气了?”他问。
殷莳说:“本来也没生气。谁跟你一般计较。”
不计较就行。
沈缇道:“那我能不能问问,你是怎麽看到《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的?”
纵他同意她可以懂一些,但《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那个真的过分了!
床铺震动,很显然殷莳又在笑。
“是三郎。”她说,“三郎和五房的大郎,他们两个不知道我在假山下纳凉。这两个傻子在假山上鬼鬼祟祟地,要用东西交换这个。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手一滑,这东西从假山缝里掉下来,正在我跟前。”
“我一看那名字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他们两个着急着慌地绕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跑了。”
“应该是看到我背影了,但不知道我是谁,家里那麽多女孩子呢。那几天,这两个傻子看哪个姐姐妹妹都眼神发虚。”
殷莳又笑:“他们猜来猜去,还去问了你三姐姐有没有捡到什麽东西,搞得三娘莫名其妙。但就是猜不到我身上,你知道为什麽吗?”
不等沈缇猜,殷莳就自己解答了:“因为我呀,是姐妹里出了名的老实端肃之人,打死他们两个,也想不到是我。”
舅子们如此不谨慎,这种级别的东西竟然让姐妹看到,沈缇无语死了。
“你若是老实……”他哂道,後面话不用说了,大家心照不宣。
但他忽然想到什麽,侧头问:“我莫非……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姐姐真面目的人?”
殷莳的眸光闪动。
“是。”她承认,翻身趴下埋起半张脸,眸子幽幽,“我和你是一条战线上的同袍,我到底是什麽样子,不会瞒你。”
也是因为瞒不过。
同床共枕,人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僞装,太累了。
实际上,有一个能了解她真面目还肯和她站在同一侧的人存在,会让人轻松很多。
所以殷莳向沈缇袒露了这麽多。
“沈缇。”她没有叫他的字,叫了他的名,“我会遵守约定,照顾好冯洛仪。请你也遵守约定。”
他该遵守的约定是什麽呢?
——她照顾好冯洛仪,他照顾好她的後半生。
这没有办法,但凡这世界没有大门丶二门之分,她也能照顾好自己。但男人们用一道垂花门把女人们挡在了里面,有很多事,必须得有男人出头扛起来。
“沈缇。”她轻轻地说,“我离开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以後,你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并不想和他做真夫妻是吗?
沈缇面孔朝上,望着黑漆漆的帐顶,答应了她:“好。”
他知道她的面孔冲着他,她正在看着她。
他不敢侧过头或者侧过身去。那样的话,两个人太近了。
他还记得刚才那一瞬口干舌燥的感觉。
君子不欺暗室,此正是暗室。
他当初和她击掌为誓,给出了承诺,就该兑现誓言。
沈缇闭眼眼睛:“睡吧。”
“嗯。”殷莳也翻身躺好。
但过了片刻,她又开口了。
“冯洛仪那孩子,”她说,“她身经大变,心里一定是有创伤的。这种创伤要很缓慢,真的被人爱着呵护着才有可能治愈。你对她耐心些。”
沈缇应道:“好。”
两个人不再说话了,准备入睡。
但殷莳没有闭上眼睛,她望着帐顶。
今天早上,冯洛仪给她敬茶,她本来是准备了几句安慰勉励的话要跟她说的。
最後为什麽没说呢。
因为那小姑娘擡起头,那双眸子深处,幽幽的……都是怨啊。
过了许久,沈缇问:“你怎麽还不闭眼?”
你偷看我干什麽。殷莳闭上眼:“闭了。”
“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