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一场天命难违的意外。
……
麟德殿。
酒肉池林,歌舞升平。
除却梁皇及八位修士,下至九品芝麻官,上至正一品三公三孤及太子三师,凡是今早萧望川在祭坛上打过照面的,粗粗看去竟是全来齐了。
今日之宴较之上回,分明更是隆重,连酒菜的样式都花哨了不少。素食有酱佛手丶香橼梨子丶糖蒸茄,粉煎付干等,瓜果有佛手柑丶蜜枣丶频婆果数类,还有麻糖丶雨露糕丶龙酒糕等各色糕点。鸡鸭鱼肉更不用讲,猪羊牛所炖之汤也是少不得一样。奢靡之气溢于言表。
萧望川没有动筷,只是握了壶饼子酒,接连往嘴里灌着。
他的位次自然不低,下头臣子们的谄媚之态不捎观察也大可一览无馀。今夜萧琰的兴致却是格外的高,饮下的酒比起萧望川只多不少,长顺怕他喝多了伤着身子,委声提醒一二,却反被萧琰摔到一边。
萧望川见状只是一皱眉,也不出言制止,他是客,梁皇为主,主人家的听不进去,客人多说也无意义。
大典中央,面貌姣好的舞女舞姿流畅优美,随乐翩然而起。玉树琼枝拂面来,素衣莹莹飘婷婷。群舞更是规模庞大,气势恢宏,那华丽的服装器具,无一不在章示着贵族的优雅与高贵。
歌女手弹琵琶,伴响献出《百花朝圣队舞》一曲。
萧望川听着绚丽的琵琶乐音,思路不由得被带到了初见贵妃那夜,只是物是人非,当夜弹曲之人却是再不在了。
他不是个触景伤情之人,往事具已,人各有命,他自认问心无愧,又为何强要将贵妃之死加诸于身,折苦自己呢?
“诸爱卿今日齐聚于此,朕前些时日,从塞外得了坛好酒,今日便取出与爱卿共享!”萧琰打了个酒嗝,摇晃着起身,叫长顺下去把酒取来。
不过多久,长顺的身後就跟来了一群宫女,各个托一木盘,上头置一酒盏,看这阵仗却是早先备好的。
给萧望川送酒来的还是沈梅苑,许又是皇後见着这宫女与萧望川相处得不错,于是便起了歪心思,逮着机会就把她往萧望川面前塞。
“公子……”沈梅苑今日换了身布料更好的衣裳,想来也是皇後的安排。
“今日怎的不喊我仙师了?”萧望川接过托盘上的酒盏,刚一过手就发现了这酒的异样,不可置信地看了沈梅苑一眼,目光深沉。
沈梅苑没有回答,她只是个宫女,完成了送酒的任务,这会便该回了。临走时许是不甘心,又看了眼萧望川,浅浅一笑。
萧望川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酒盏,许久未有动作,不远处的谢青一直在悄摸着观察他,见他没有反应,便也不敢饮下这酒,但见旁人饮酒无事,面上满是餍足,他也只好借着仰首的动作,悄悄将酒洒在袖中。
“萧仙师怎的不饮,是不喜这塞外之酒吗?”萧琰的询问使得衆人的目光再度聚焦到了萧望川的身上。
“只怕萧道友是心气高惯了,瞧不上这些凡物。”这会出言的还是早上最先和他起了矛盾的剑修。
殿内的气氛也因之在一瞬降到了冰点。
林深见形式不妙,欲出言缓劝两句,谁料萧望川却是勾唇一笑,不甚在意地在衆目睽睽之下将酒一饮而尽。末了还要将酒盏倒置,示意自己的一滴不落。
“好!好!好!”萧琰对此连呵三声好。
殿内臣子松下口气,淫靡之风再度席卷而来。
萧望川再取一壶饼子酒,一手饮酒,一手以指尖敲桌,伴着韵律打起了节拍。
一,二,三,四,五……一百,一百零一……两百…三百…
在第九百一十八下节拍落下的同时,殿中回荡起了第一声舞女的惨叫,而後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直至全部。
先第一位歌女发了狂,弹奏一半忽得高举木琴就往同伴头上一砸,登时头破血流,血洒当场。馀下的舞女歌女失了神,四散而逃,谁料她们身上的皮肉却开始斑驳脱落,渐渐成了一具具行走的猩红血肉,散发出阵阵恶臭。
朝中大臣哪见过这般场面,惊叫四散,好好的一场夜宴却成了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的屠戮场。
鲜血,尖叫,惊悚,取代了所有粉饰的繁华。
“救驾!救驾!”长顺扯着嗓子喊着,却不曾想最後结束自己生命的正是那坐于高堂之上,前一刻还酒气熏天的大梁天子。
“真吵啊。”萧琰一甩天子佩剑上的血珠,嫌恶地踹开伏在地上的那具无头尸体。
长顺的头顺着台阶咕噜噜地滚了下去,恰好滚到了萧望川的脚边,一低头便能看见他那尚未瞑目的眼。
沈容青早就冲下去去对抗那批活死人了,只有萧望川还坐于原地,慢条斯理地把酒盏中的最後一滴酒水饮尽。
他嗤笑一声,用内力震碎了手中之杯,又在瞬息之间纵一碎片飞出。
萧琰看着那碎玉离自己越来越近,于是闭上了眼,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殊不知那玉却只是擦面而过,在他的脸侧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血口子,随後威势不减地直冲幕帘之後。
幕帘为碎玉划破,衆人这才发觉,梁皇身後竟还藏有一人。
“许久不见,不知贵妃可还安好?”
萧望川取出笑春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幕後之人挥出一道剑气。
“铿!”
凛冽的剑气被乐音拦下。
歌女早就成了怪物,臣子慌于逃窜,却不曾发现,这席间之乐竟是从未断过。
幕帘已为旁逸而出的剑风撕裂,露出後人的身形面庞。
捧一红木琵琶,明与贵妃有八成相像,眉目间却尽是妩媚。
她收起琵琶,同一时刻,殿内活死人全数爆体而开。
贵妃挽起鬓角落下的一缕发丝,朱唇轻啓。
“别来无恙啊,萧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