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透支了身上的全部法力,只是不想就这麽倒下,于是一直立于此地,宛若一具易碎的人型木偶。
在这一片废墟四周早已围了相当数量的燕城百姓。
他们有的躲在屋後,有的背靠血亲,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颤,有的在抖,可无一例外的,没有一人敢上前去搀扶这位甘愿赌上性命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的英雄。
“啊。。。是顾兄啊。。。。。。”萧望川呵呵笑了两声,似乎是想掩饰自己此刻的虚弱,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会的声音沙哑地可怕。
“不是我。”顾渊答道。
“你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我都听到了。。。咳咳。。。听到了你来时风的声音。”
顾渊只这般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他才问道。
“为什麽?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就像他们一样?”
他一侧身,露出了身後形色各样的燕城百姓。
但听萧望川闷闷一笑,他浑身一颤,显然是想动弹,但末了还是失败了,折腾了如此一会,最後的气力也终是耗尽了,他咽下一口气,说道:“顾兄。。。托你一件。。。。。。”
话音未落,他便腿脚一软,脱力倒了下去,直直地撞进顾渊怀里,被後者给抱了个满怀。
他喘着气,声音低弱,弱得顾渊都快听不清他在说些什麽。
但他还是执意要说着。
“我。。。并非是为了苍生,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可。。。我就是苍生。。。。。。”
纵然命如蜉蝣,自也甘愿一搏,救苍生太难,我只求超脱己身。
因为,
我即是苍生。
就是这般简单的道理。
萧望川说完便偏头睡了过去,徒留顾渊一人守于原地。
许久,许久,许久许久,他笑了。
若是萧望川还醒着,一定会很惊讶的发现,这个不爱说话的假哑巴笑起来的模样当真是好看,他日後定然也会变着法子逗顾渊笑,可惜,他睡着了。
顾渊将他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只是他也不曾知晓,怀中少年正深陷梦魇。
他很久没做梦了,于是乎,很久没做梦的他梦到了很久之前。
孤儿院的冬天很冷,而他是个天生的痴儿。
从他有记忆开始,便就身处于这所孤儿院中了。
萧乐安生的好看,只是饿瘦了显不出来,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一汪澄澈的池水,任谁看了都喜欢,但他是个天生的痴傻儿,整日蓬头垢面的,见人也只会咧着嘴笑,说不出话。
渐渐的,大家都受够了这个什麽都做不好的傻瓜。
他的饭盘被掀翻,棉被被剪烂,絮絮朵朵的棉花淌了一地。可不论如何欺负他,哪怕是日复一日地用言语羞辱他,用拳脚殴打他,他所能回应的自始至终也不过是一个懵懂的笑。
因为他是个痴儿。
但他也不想如此。
说不出那是种什麽滋味,只觉得好像醒着,又好像一直睡着,听得见,唤不出,脑子似乎被浆团糊住了,那日夜不休的胀痛成了他相信自己存活于世的唯一证据。
疼,好疼。他曾在心里无数次地咆哮着,面上的嘴脸却不听使唤地笑着。
萧乐安是个天生的痴傻儿,所以此生注定无人懂他,更无人爱他。饥饿,寒冷,伤痛,孤独,这一切伴他走过了孩童的六年。
直至第六年,那个并不严酷的寒冬,他那幼小的身躯再难支撑下去,终是决心在某一日夜中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
也是在那一日,身堕混沌的萧乐安第一次听见了来自另一人的心跳。
沉稳,有力,却又有勃勃生机。
“哐啷”。
手中的尖刀坠落在地。
那人拥他入怀,抹去他胸前汩汩而涌的热血。
“谢。。。谢谢。。。。。。”萧乐安嘴唇开合,说出了他此生的第一句话。
在六岁的那个不知名冬夜,小小的萧乐安遇见了自己的救世主,而他,带给了自己生的奇迹。
无人知晓这位神秘来客的到来,只知从这一日开始,傻子萧乐安不傻了。
“哥哥,你还会再来吗?”
夜深人静时,萧乐安常会对着面前的虚空发问,彼时的他尚看不见那人,可冥冥之中又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就在那。
他的病一日日地好了起来,可那人来的次数却也一日日地少了起来。
某一日,他犟了一宿都不肯合眼,低低地听着那若有似无的心跳,忽而觉得今日一别兴许就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