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泪流满面。
距离出逃已是三日之後了,她躺在营帐里,盖着厚厚的棉被,帐内的炉子熊熊燃着,倒也不觉得冷。
佛说,生丶老丶病丶死丶怨憎会丶爱别离丶五阴炽盛丶求不得,是人生八苦。
原以为会死,竟还是没能死,想来自己真是命大。可这种命,大概是要吃尽人间所有苦头,又有什麽意思呢?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幽幽轻叹一声,一动也不动。渐渐感到身上的疼,四下都疼,必是被马拖得狠周身都擦伤了。
她一时想到,若是她腹中有了他的骨血,经过这一遭大漠里的拖行,怕是也要如留在宣汉镇的那个孩子一样的下场。
她轻笑了一声,如今她已是奴籍,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茍且活下去吧。
有人走来,在她身前跪坐。
姜姒见是许之洐,便挣扎起身跪下来,平和道,“主人。”
这一跪,扯得她浑身都疼。身上的镣铐哗哗作响,但她不曾皱一下眉。
实在不必叫旁人看了笑话。
便是最低贱的奴隶,也要活得像个人。
他伸过手来去触她脸上的擦伤,她轻轻别过脸避开。
许之洐手一滞,低低道,“这样的我,你怕吗?”
姜姒垂着眸子,没有回话。
“许鹤仪登基了,你定然高兴,便一心想着回去做他的妃嫔了。”
姜姒心里泛酸,在他心里,一向是看轻她,没什麽好奇怪的。
他已挑起她的下颌,“说,你是赶着回去做许鹤仪的妃嫔麽?”
姜姒平静地看着他,“是,陛下要废除奴的贱籍。”
“陛下?”他嗤笑一声,“这麽快就改口了。”
姜姒无言。
“你可走得了?”
姜姒强顔笑道,“人走不了,便叫心走。”
“你犯的是军法死罪,难道叫你为奴便如此委屈你麽?”
“奴不敢。”姜姒无力,“主人可有什麽吩咐?”
“脱了。”他眉眼冰凉,没有半分情愫。
姜姒心里一凛,低低应道,“是。”
她笑着去解腰间的粗布绑带,她的手轻颤着,解下外袍,解下里袍,他不叫她停下来,她便不会停下来。她身上伤痕累累,旧伤未愈,又平添了无数新伤。但她神色平静,没有什麽表情,继续去解抱腹。
“够了!”他喝道。
“是。”
她果真似她说的一样,人走不了,便让心走。她的心不在这里了,便是让她赤身裸体也没什麽所谓了。
他扣住她的後颈,疯狂地去咬她吻她。她却像一具木偶一样,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任他予取予夺。
原以为他又要做他最常做的事,他却偏偏没有。就只是停了下来,靠在她颈间半晌不动。
姜姒以为他要睡着了,却又听他喃喃道,“我又该恨谁?”
姜姒无话。
她满是伤的肩头在十月的张掖瑟瑟发凉。
十月的张掖不会下雨,帐顶也并没有破漏。但是有几滴水珠落在她的伤口上,兀然疼得紧。
他也会有憎恨的人麽?
他一心想要易储登基,如今许鹤仪南面称帝,他被困在长安之外,必是倾颓痛恨的。
姜姒擡起手想去轻轻安抚他,可是他并不需要她的安抚罢。他是金尊玉贵的燕王殿下,她只是贱如烂泥的奴隶,他岂会需要一个奴隶的安抚。
姜姒笑笑,便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