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瓶盖拧开,又虚盖在上面,继续往前递了一下,平缓的声音随着若有似无的轻叹无奈倾泻:“总不能干吞吧?”
江鹭时确实是这麽想的。
事发突然,他只想快速止疼,以便全力应付後面的考核,至于有没有水,根本没考虑过。
林谦鹤的出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至少不用在头痛欲裂的时候,再忍受另一重痛苦。
心头的压力去了大半,这种不用费心解释,也不用努力争辩的感觉,让江鹭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连疼痛都少了大半。
他感激地向林谦鹤道谢,又一次把药拿起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打开,整片铝箔被人从手中夺走。
燕鸿翔早料到事情不简单。
江鹭时向来稳重,怎麽会在马上要开始的时候突然去洗手间。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奇怪,当林谦鹤追上去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跟上来一看,果然发现不对。
翻过来看一眼药名,燕鸿翔猜了个七七八八,想到江鹭时正在承受的痛苦,不由得火冒三丈:“你就不能请假吗?”
江鹭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劈手把药抢回来,说:“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吗?”
他本来就头疼得厉害,还要腾出精力应付燕鸿翔,心情烦躁,语气也不好。
燕鸿翔捏着药的手被抽空,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不变,目光变得幽深,仿佛在无声质问。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关心会被江鹭时踩在脚底。
江鹭时也觉得自己过于尖锐,他收敛一点,声音飘渺如烟,很容易就被风吹散了。
他说:“我又不是大少爷。”
这话像赌气,更像讽刺,燕鸿翔被噎得不轻,心里又难过又委屈,一时间口不择言:“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少你一个也不会怎麽样。”
江鹭时不敢说自己有多麽专业,也不敢大言不惭地说想为团队出一份力。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足够正当的理由,说:“我只是不想放弃一个出镜的机会。”
燕鸿翔懂了。
他怎麽突然忘记,江鹭时没来星耀航空却去了娱乐公司,不就是为了红吗?
只是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被红毯主持人无视,向辜白鸽讨教怎麽做谐星,和不喜欢的人炒CP,身体不舒服也要硬撑……
燕鸿翔既鄙夷又心疼。
其实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昨天晚上,燕鸿翔和节目组提过改个时间录制,但被对方以不要为难他们为由驳回了。
燕鸿翔恨节目组不近人情,更恨自己无能。
他犹如困兽般来回踱步。
一会儿说“疼死你算了”,一会儿又说“你就是要气死我”,最後指责林谦鹤,“你能不能管管他?”
林谦鹤又何尝不想让江鹭时休息。
节目组为了今天的考核做了诸多准备,连机场消防都请来了,观衆们也在线上守候多时,眼看着节目就要开始,没可能多等一天。
他能理解江鹭时的顾虑,所以没有劝他。
然而燕鸿翔走後,林谦鹤动摇了。
他说:“要不……就说我病了……”
江鹭时刚刚吞下药片,没等来药物起效,却等来贯穿般的剧痛。
他一直在想,重来一次,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害得林谦鹤被衆人唾弃。
难道就是这样吗?
江鹭时好像拥有了窥见未来的能力,在这一瞬间,指责林谦鹤的话语好像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装病丶耍大牌丶不敬业丶不尊重工作人员的劳动成果……
而这一切本来和林谦鹤没有关系!
江鹭时仿佛被巨石压弯了脊梁,曾带给他片刻安慰的水瓶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江鹭时却无知无觉。
他好像做错事的孩子,害怕极了,也恐惧极了。
整个人如枯叶般不断颤抖,脆弱到一阵风都能揉碎。
“不要……千万不要……求你……”
江鹭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带着哭腔求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谦鹤不明白江鹭时想到了什麽,但他知道,江鹭时需要他的宽慰。
他抱着江鹭时,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脊背,说:“好,我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