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晔有些心神恍惚,想,他是个冒牌货,怎么能做皇太弟呢?
难道将来还真的做皇帝?
苻煌怎样对他是一回事,但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真就当了皇太弟。
他假冒皇子是为了活命,所求也不过是这些。他不懂得怎样当皇帝,千里江山太重,他怕也扛不起来。
于是他立即就从春朝堂出来了。
大概躺了太久的缘故,也没休息好,神思昏沉,出来被日头一照,只感觉那阳光刺目的很,一时竟有些眩晕。
此刻庆喜他们都在外头,他们都不知道昨夜在春朝堂里发生了什么,此刻神色还都如常,双福甚至还在偷偷吃如今宫外正流行的桃花饼点心。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只怕还会连累他们。
他也不希望知道的人太多,感觉很羞耻。
毕竟在大部分人心里头,都以为他和苻煌是亲兄弟。
还包括苻煌自己。
他想到这里,只感觉眩晕的更厉害,像是那暗夜里鬼使神差的快乐,到了白日,阳光一照就要现出原形。
到了西跨院门口,他停下来缓了好一会。
此刻御书房门口立着两个红袍内官,见他来了,忙行了礼,又朝里通报说:“王爷来了。”
一般人要进去都是要先等他们通传的,需在垂花门外等候,但王爷到了,他们轻轻喊一声便为他打起了碧纱帘。
碧青色的纱帘轻如春雾,配着一左一右两位衣着精美的红袍内官,极美。这是苻晔入春以后叫人挂上的纱帘,一来有春意,二来就是觉得很配红袍内官的衣着。里头透着淡淡的熏香,那熏香是龙脑香,提神醒脑的,很清凉。苻晔进去,内官们将碧纱帘放下来,雾一样的青色里,苻晔一身绯色花袍美不胜收,倒像是绣在碧纱帘上的花图。
守门的内官们都要多看两眼。
进去就看到苻煌正在秘书省那堆内官中站着看奏折。
整个青元宫都有一种死寂的华美,而御书房里因为秘书省这些哑奴,这种寂美之感更强。那脑海里晃动的刺目的日光似乎瞬间也都被冰镇下去了,苻晔开门见山,说:“我不做皇太弟。”
苻煌从屏风后面绕过来,说:“这本来就是你该坐的位置。”
苻晔说:“我无才无能,难当大任,也扛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我会慢慢教你。”苻煌说。
苻晔看向苻煌:“……我反正是不会做。”
他这两日被折磨刺激得有些晃神,此刻心中忽然隐隐冒出一个冲动来,想要坦白承认自己身份的冲动。
又想,苻煌对他的爱,是基于他完全的信赖么?
知道他欺骗了他,知道他是个冒牌货,他的爱会崩塌么?
他居然是想知道的。
但却不清楚自己希望的是个什么结果。
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此刻御书房几扇窗户都打开了,春光泄进来,惠风和畅,这是一年最好的时节。他知道自己单是用这些理由,是说服不了苻煌的。他似乎想要反抗,又想要得解脱,又想破罐子破摔,也或许是他觉得苻煌的爱过于浓稠炙热,所以有恃无恐,他看着苻煌,说:“如果我说我不是真正的六皇子,你还要我做这个皇太弟么?”
“我其实并不是真的苻氏血脉,我只是一个为了活命和荣华富贵冒充皇子的骗子。”
他声音有些颤抖,尽管冲动,但还是怕的,但说出来以后,却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
在无数次面对苻煌的无上宠爱和太后的仁慈之时,他心底深处总会有些茫然不安。
小爱说他心肠太软,也是事实。
他此刻倒没有畏惧了,看向苻煌。
苻煌半天才问:“是么?”
苻晔点头,有些颓然:“是。我有欺君之罪。”
苻煌沉默了一会,说:“一时搞不清你是想激怒我,还是想引诱我。”
苻晔:“!!”
过了一会,苻煌又说:“这样也好。那我们就不算乱、伦了。”
苻晔很震惊。他幻想过无数次他坦白真相可能面临的结果,唯独不是这种。
这也可以得到原谅么?如此轻易?
“你不相信我的话?”他问。
苻煌望着他,说:“这话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是杀头的罪。你应该也不至于想靠这样的谎言逃出宫去。”
那就是信了?
苻晔垂下头来。
苻煌又说:“其实我有想过,为了得到你,宣布你是假的。我只是觉得,封你做皇后,恐有后顾之忧,我死了以后,你不能得平安,不然即便你是真的,我也会废掉你。”
苻晔抬头看向苻煌。
苻煌注视着他:“所以现在,即便你是假的,也依旧是我钦定的,唯一的继承人,这是我能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