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明五十三年。
沈谦和与沈谦瑜送别了父亲母亲,两日之间,痛失双亲,扶棺下葬那一日,兄妹两人哭的不能自已,被沈家族人拉扯着,才踉踉跄跄做完了所有的仪式。
根据父母的遗言,兄妹二人并没有想大操大办,但是仅仅是沈氏一族的族人,从全国各地回来奔丧的就不知凡几,自发设下路祭的官员百姓从城门口一直跟随到落葬地,就连沈江霖和谢静殊的墓地,都是皇帝周承翊亲自选的。
周承翊已经感觉到自己天命已到,对沈江霖夫妇的逝世同样感慨万分,不仅仅赏赐了一块风水宝地作为墓地,同时更加紧了对太子的培养。
沈氏双星全部回归天上,世上再无沈江霖和沈江云二兄弟,也无第一女将钟扶黎、第一位著作等身、育人无数的大家谢静姝。
为了纪念沈江霖夫妇,沈氏宗族决定将为沈江霖夫妇族谱单开,以显其功德。
然而,这些对于沈谦和与沈谦瑜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最疼爱他们的人已经永远远离了这个世间,如今他们兄妹两人,只剩去路,而无来处。
沈江霖和谢静姝一生只生下了这一双儿女,沈谦和子肖其父,虽然从小聪敏,但是却对仕途不感兴趣,在沈江霖辞官归隐后,就跟着父母带着妻儿,一道游山玩水、参禅悟道,淡泊名利至极。
而沈谦瑜虽然身为女子,却有着很强的进取心,十八岁的时候就成为了大周朝历史上第二个六元及第的状元,入朝为官,经过二十多年的宦海沉浮,如今已经是做到了大理寺卿的高位,并且隐隐有新一代革新派领头人的架势。
可是哪怕兄妹两人,一个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一个胸怀抱负、立志青史留名,甚至哪怕他们两人同样也已经人到中年,可是他们在父母坟头前却哭的像个孩子。
尤其是母亲是追随父亲而去这件事,都是他们兄妹二人难以提及的伤心事。
原本以母亲的身子骨,完全是可以多活很多年的。
可是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天,母亲就穿上自己最正式的礼服,盘好发髻簪上父亲亲手为她所做的珠钗,静静躺在父亲的身边,再没有醒来过。
等到三月孝期守满,沈谦和怀着沉痛的心情再次来到了“清风苑”。
父母最后的时光便是在“清风苑”中度过的。
沈谦瑜早已出嫁,且作为朝廷重臣,事务繁忙,而他是个闲人,这么多年一直随侍父母左右,可以说,虽然他和妹妹一样对父母无比崇拜孺慕,可是到底还是他和父母的感情更为深厚一点。
如今再入“清风苑”,沈谦瑜这三月来刚刚平复了一点的心情,再次翻涌上来,眼眶不禁就红了。
穿过竹林,迈过父亲亲笔题名的“汪翠桥”,沈谦和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已经有些斑驳老旧的字迹,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几步下桥,便见院子里的葡萄架上的叶子都已枯萎败落了,葡萄架下的躺椅却还在原处静静的放着。
一个晃神,沈谦和便觉得好像父亲还坐在躺椅上,拿着一本书带着老花镜正在看,母亲则是安静地陪在旁边一同看书,还会关心爹的茶杯里还有没有茶,如是没茶了,就会起身给爹续上。
沈谦和一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房处,南窗下的芭蕉叶依旧宽大,近日秋雨绵绵,芭蕉叶上不免沾了一些雨珠在其上来回滚动。
沈谦和将窗户支起,默默在书房中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慢慢整理起父母亲的遗物。
这个书房是爹娘最长待的地方,沈谦和只要看到是父母批注过的书籍写过字的纸张,都会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等沈谦和整理好书案表面,想将这些纸张规整好放到书案上的一个紫檀木匣里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紫檀木匣里静静躺着一封信,信上面的字迹极为熟悉,上面写着:静姝亲启。
沈谦和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父亲给母亲的信。
父亲知道自己要走在母亲前面,所以特意写信来做交代吗?
只可惜,父亲前脚走,母亲后脚就相随而去,这封信明显没有打开过的痕迹,想来母亲是没有见过这封信的。
沈谦和心中酸楚,揉了揉眼睛,拿出那封信来,坐回圈椅里,开始读了起来。
吾妻静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我已经离开这个世间了,但是请你不要为我的离开而太过悲伤,就如同我们曾经所讨论过的那般,若是人有来世,我将在奈何桥边等你;若是人无来世,那么就算你哭的再过伤心,我亦毫无察觉。
静姝,你曾问我,为何当年要择你为妻,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答案,非是没有答案,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我怕你会笑话我。
你我夫妻数十载,你我相濡以沫,生儿育女,你总说我是世上第一聪明人,惯会洞察人心、走一步想十步,所以你想不通为何见了你一面后,我就答应了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