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为了我,她的牺牲到底意味着什麽,这是即使是凤巧爷那样精通万物价值的人也算不了的人情帐。旁边山城的喧嚣,此是缺反而就像是一个空寂的的世界,我的心中,竟然头一次泛起了一种好像是虚无,但又是纠结的感情。而这种感情,我原因为本不应该在我这样的一个复仇者身上出现。
「我现在只是希望,二哥做的那些事情,真能够向阮嫂子所形容的二哥那样,他是一个正派的人。」刘忻媛说道:「你知道,分别之前她跟我说了什麽话麽?她说因为有了黑暗,光明才会更加光明。因此,只有站在最黑暗角落里的人,才能看清别人心中到底有多少亮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後,女人跟我一起,陷入了一种沈默。汽车里鸦雀无声,一直到刘忻媛的汽车穿过喧嚣的街道,驶进了寂静的居民区,最後,再开进了一条漆黑的巷子。
虽然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我却还认得出来,这个地方就是凤巧爷生前所经营的那个老凤记银铺所在的小街。只是随着凤家的人去楼空,本来就破旧的街道,似乎更少了一分生气。
我没有问刘忻媛为什麽会带我来这个地方,因为很快我已经得到了答案。当汽车的喇叭声在夜色中将沈寂的老凤记唤醒的时候,我在那块被人挪开的门版缝隙里,见到了东阳,也就是柴中石的身影。
跟上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脸上跟手上多了几处伤疤。这显然就是那一场大火留下来的。虽然隔了几个月再见面,但无论时他还是我,都已经经历过了生死。他还是用以前那种带着微笑的表情看着我,谦恭而有涵养。然而我却再也不敢用以前那样的心态面对他,即使他比我要小上近十岁,但这个笑容可掬的青年,在我面前却是如同有一种神秘的气场,让我的心跳也开始加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即不是紧张,也不是兴奋。只是当两个别人眼里已经死了的人面对面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时空上的错落感。
「两位请坐,今天晚上,我们要说的事情也许会很多。」跟上次相比,此时的老凤记更加破败,桌椅上都布满了灰尘。只有我们面前的两把椅子勉强还算干净。看起来,他来这里也不过就是刚刚的事情。
「你是什麽时候加入和衷社的?」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听上去似乎并不紧要的一个问题。
「生下来就是,」东阳说道:「和衷社是世袭,平日极少吸纳祖上没有和衷背景的成员入社,这一点先生应该是知道的吧。」东阳跟我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这麽说来,你的父亲也是和衷社成员了?」
「是,但不全是。」东阳说道:「严格来说,家父只能算是和衷社的外线。家父曾经有一个师父,而我的这个师公,最近先生应该不少了解到他老人家的事迹吧。」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爹的师父是丁伯吧。」
东阳没有否认,自然也就等於承认。
「看起来,你的父亲跟凤巧爷,算是师兄弟了。」我说道:「难怪不得他们之间会有那麽深的瓜葛。你年纪轻轻,就在和衷社中间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看起来,他们两在和衷社也是德高望重的辈分吧。」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东阳摇了摇头,顿了顿说道:「先生许久不见,为什麽偏偏对这些陈年往事如此感兴趣呢?我原以为,先生会很迫切的想要知道,我是为什麽知道山水庄园上你定然会被截胡,而且还要被关押在歌乐山监狱。而我又为什麽请刘小姐,把你救出来麽?」
「你们需要在山城,找一个有足够实力,却又独立於山城既有的权利体系之外的人,来成为你们新的合作夥伴。」这是我经过了荣县之行,见到了梅姑,老赵叔,宋二爷等人之後,我已经得到了这个答案。
「一开始,我确实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东阳说道:「而且不瞒你说,组织对於先生的兴趣,也是从我这里开始的。我本来是建议组织,利用你在警局的能力跟声望,还有你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来帮助我们调查黑手党那拨人搞的大烟跟文物的生意。当然,除了你之外,蓉城那边自然也有我们想要拉拢的对象。」
「这个人是李昂吧,」我见东阳点了点头,冷冷说道:「大家都知道了,你说得直接一点。」
「然而後来两件事情,让我们该变了主意,或者说是不得不改变主意。」东阳说道:「第一个,就是李昂为了调查大烟交易,自己来了山城,还认识了你。想必,你已经从李昂那里知道他跟家父曾经的主人李琛,以及李琛跟和衷社的关系了。不过恐怕有一件事情,李昂不会告诉你的。李琛虽然姓李,不过他也曾经用过一个姓赵的化名。你调查李琛贪腐案那麽久,却没想到他曾经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在三十年前的山城连环凶杀案中,那个为了替李志报仇,而化名成赵小伟,涉嫌杀害了梁永斌,并刺伤了丁伯的人。」
东阳的信息固然让我惊讶,但我知道,今天晚上定然还有更多让我惊讶的事情会水落石出。我努力的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然後开始慢慢的重组着闹钟的碎片。终於,这些碎片就像是那些丁伯手中的烟云十一式一样,开始产生了彼此的联系。我一直只是知道李琛跟和衷社有关系,却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被我亲手送入监狱的人,竟然就是当年的化名成赵小伟的李志的儿子。这麽看来,我曾经无数次揣度下的李琛这个名字,说不定是他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