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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断限(第2页)

耳听老仆李伯出去开了门,过了一会儿便在门外回禀道:“郎君,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赶车人说他的主人有紧要之事,邀您立刻乘车一叙。”

“他的主人是谁?”潘岳警觉地问。

“他没有说,却只让小的交给您这个。”李伯刚说完,潘岳已打开了房门,从李伯手中接过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桃木牌,一面写着“神荼”两个字,一面画着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将。正是新春之际,家家户户挂在门上祈福灭祸的桃符。

桃符——潘岳猛地握紧了那块桃符,穿上鞋子走出门去:“我去看看。”

“檀郎……”杨容姬有些不放心地唤了一句,潘岳便回过头来安慰笑道,“没事,若是我今晚回不来,你明早就把我的奏议和朝服一起送到宫门口去。”

走出家门,潘岳径自上了来人的马车。虽然没有询问马车的主人是谁,要带他去哪里,潘岳的心里却没有什么疑惧——那个作为信物的桃符已经证明了一切,这辆马车乃是齐王府所派。

自从指点小齐王司马冏暗中扶持太子司马遹之后,潘岳就再也没有见过司马冏。此番齐王府深夜派人带着信物相邀,可见是生了某种紧急的情况。潘岳虽然对司马冏对付政敌的狠辣颇有微词,但看在故去的司马攸份上,也绝不可能对他的嫡子袖手旁观。

潘岳家所在的德宫里位于城南宣阳门外,此刻洛阳城门已经关闭,马车便绕着洛阳城转了半个圈子,一直往城北而去。潘岳透过夜色隐隐绰绰看见前方的邙山,终于忍不住问赶车的家仆:“要见我的,是太妃,还是齐王?”

“太妃。”赶车人回答了这两个字,手中马鞭挥下,拉车的马匹越奋蹄奔跑,很快就到达了邙山中一处幽静的山麓边。

洛阳人有句俗谚:“生居洛阳,死葬北邙。”洛阳城北的邙山一线俱是帝王将相、达官贵人的墓葬。此刻马车停靠之地,也是一处修葺得十分雍容堂皇的墓园。墓园正中是一座十丈高的巨大土堆,以青石围砌,前方置放着巨大的石制供桌,香炉中几支点燃的香头在黑夜中出猩红的亮光。

不用看那高高竖立的墓碑上所刻字迹,潘岳也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齐献王司马攸之墓。

听见潘岳到来,一个单薄的人影从司马攸的墓碑前缓缓站起身来。她穿了一身纯白的素服,在夜色中依然扎人双目——正是齐王府太妃贾荃。

“潘岳见过太妃。”潘岳见是贾荃,心中暗暗绷紧,躬身向贾荃行了一个礼。

“罢了,我如今哪里受得起你的礼?”贾荃冷笑了一声,故意把身子一侧,“如今潘郎可是贾谧眼前的大红人,就算要行礼,也只会对着贾谧行吧。”

每次和贾荃见面,她都是这样的口吻,潘岳倒也习惯了。当下他只微微一笑,没有分辩什么。

“你肯定奇怪我为什么连夜把你请到这里来。”贾荃回转身,细长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墓碑上的字迹,“今天,我是来和你叙叙旧事的。”

“太妃请说。”潘岳平稳地回答。

“曹魏正元元年,文皇帝还是大将军的时候,想要将你推入水池溺死,是桃符亲自跳入水中,逼迫大将军命人将你们一起救出。为此桃符几乎重病丧命,这件事你可记得?”贾荃问。

“潘岳不敢忘。”潘岳面色肃穆地回答。

“曹魏景元四年,你因为执意要救嵇康,被文皇帝责罚。是桃符不顾自己伤病,亲自带你躲入邙山,避开九叔司马伦的骚扰。为此桃符失去文皇帝欢心,丢掉了原本属于他的晋王世子之位,这件事,你可记得?”贾荃又问。

“潘岳不敢忘。”潘岳一字一句地回答。

“本朝泰始二年,你父亲身患重病,从琅琊任上回到洛阳。桃符不仅违制为你父亲广请太医,还和我一起设计将司马伦赶出洛阳,从此给了你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这件事,你可记得?”

“潘岳不敢忘。”

“本朝泰始八年,你岳父杨肇兵败荆州,被人诬陷收受东吴贿赂,槛送京师,罪当问斩。是桃符不避嫌疑,联络尚书台、廷尉等官员大力营救,才洗清你岳父通敌罪名,仅仅免官了事。为此桃符越引起了武帝的忌惮和猜疑,这件事,你可记得?”

“潘岳不敢忘。”

“本朝咸宁四年,桃符被卷入逼宫之变,赖弘训宫羊太后拼死相救才得以免罪。他为了不牵涉你,故意将你遣出洛阳。后来他自己惨死在贬谪路上,而你却平平安安活到今天,这件事,你可记得?”

“潘岳不敢忘。”潘岳紧紧抿着嘴唇,竭力平复着声音中的颤抖,“我一生欠桃符良多,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忘记!”

“算了吧,若非我今天旧事重提,只怕潘郎早已另攀高枝,将桃符忘得干干净净了!”贾荃的声音,和白玉石墓碑一样,没有一丝温度。

“太妃究竟想说什么?”潘岳终于问。

贾荃没有开口,却伸出一只手来。下一刻,一个等候在墓园门口的齐王府侍卫走过来,将一份文卷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潘岳的瞳孔蓦地一缩。他认出来了,那份文卷,正是自己这几天专心撰写的《晋书断限议》!自己临走前将这份奏议交给杨容姬保存,现在却怎么落在了齐王府的人手里?他们到底是靠骗、靠偷还是靠抢得到的?

见贾荃展开了那份文卷,一旁的齐王府下人连忙端来了数盏明灯,方便贾荃阅读。贾荃随意浏览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随即抬起手将那篇《晋书断限议》凑到烛火边,将它烧成了灰烬!

“太妃这是何意?”潘岳见自己三日的心血被贾荃一举摧毁,嘴唇轻颤。

贾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扬了扬下颏,立刻有仆从端来一方文案,摆好了笔墨纸砚,又将灯烛挑得通明。贾荃看东西齐备,这才对潘岳道:“我知道你文思敏捷,立刻重写一份《晋书断限议》也不算难。这样吧,我不管你要把我朝的开国之年定在正始还是嘉平年间,只要是在武帝泰始年之前就行。”

“泰始元年,武帝受禅称帝,本就是我朝开国之年。”潘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太妃强行要将开国之年前推,是何用意?”

“枉你方才口口声声不忘桃符的恩情,你就不会为他想想吗?”贾荃绕了半天圈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若是将晋朝开国之年定在泰始元年,则武帝就是开国之君,与桃符的君臣关系铁板钉钉,再也无法更改。反之若是将开国之年定在正始或嘉平年间,那时候景皇帝还活着,是名正言顺的皇帝,那桃符作为他的嫡嗣就有了继承皇位的合法身份。这样重大的差别,难道你想不到吗?”贾荃义正言辞地指责。

“桃符从来不在乎皇帝的名分,何况最多只是追封?”潘岳回答。

“胡说,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乎?更何况,还有山奴呢!”贾荃怒不可遏地道,“山奴说起来是景皇帝的嫡系嗣孙,若是这大晋天下是武帝开创,跟山奴就再没有半点干系了!”

原来,贾荃真正在意的,是儿子司马冏对皇位的继承权。潘岳恍然明白了贾荃的用意:武帝司马炎开创晋朝全赖祖父辈之功,一旦确立他为开国之君,皇位就只会落在武帝的直系子孙身上,齐王司马冏从法理纲常上就再也没有一点点即位的可能性。贾荃夤夜将潘岳唤到司马攸墓前,所争的就是这一点点合法性。

想明白了这一点,潘岳心里涌起了一阵悲哀。他看着眼前目光坚定雪亮的贾荃,轻轻摇了摇头:“若说当年桃符还有‘兄终弟及’继承皇位的可能,如今天下大统已定,山奴支系已远,再想扭转乾坤已是不可能了。还请太妃息了这份心思,社稷平安,人人有福。”

“你放心,我有什么心思,都不会牵累你。”贾荃咬牙笑道,“如今我只要你做一件事——重新写一份《晋书断限议》,不让武帝成为大晋开国之君!”说着,她拾起书案上的毛笔,就要将它塞在潘岳手中。

“史实俱在,岂能说改便改?”潘岳闪身躲开,衣袖上却被贾荃手中的笔划出两道墨痕。他低头看了看月白衣袖上再难洗去的黑印,重新凝视着贾荃略带疯狂的眼睛:“太妃,请恕潘岳不能从命!”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留着你还有什么用?”贾荃将毛笔啪地扔在书案上,忽然从身边侍从的腰间抽出一把佩刀,刀尖直直地抵在了潘岳胸口,“你若是不写,我就杀了你,然后把你埋在桃符墓中陪葬!”

“太妃就是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武帝受禅开国的事实。”潘岳不想再刺激贾荃,尽量平稳地道,“害死桃符的凶手杨骏兄弟已经被山奴手刃,就连武帝死时也对桃符之事羞愧忏悔不已。如今桃符的大仇已报,山奴也前途大好,太妃就不要再纠结于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了。”

“谁说桃符大仇已报?”贾荃见潘岳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便握着刀柄往前逼进了一步,“你既然说过武帝才是害死桃符的罪魁祸,那么光要他临死羞愧忏悔有什么用?他害死桃符,扶持皇孙,妄想一举安排下晋室三代天子,那把他的计划彻底推翻,才是真正为桃符报仇!”

“太妃!”潘岳大惊,难道贾荃真的想要扰乱朝局,好让司马冏趁乱上位?他脑子里蓦地想起司马睿提过的六凶星预言,那流传数年的预言必定是贾荃故意篡改之后泄露出去的,不禁对这个女人的野心生出了一种恐惧之感,“太妃,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请太妃擅自珍重,不要给齐王府带来无妄之灾!”

“今夜在这里的都是我齐王府的忠仆,就算我真的杀了你,也没有人会泄露!”贾荃的的刀往前送出一分,戳破了潘岳胸前的衣襟,“你若是再不肯写,那就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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