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五】蹉跎21
事实上胡泽抓不了所有人,录像带里出现的五个人,除了半死不活的何崇胜,就剩两个健在的了。另外那俩,一个五年前外出旅游为救落水儿童牺牲,还有一个刚审结完庸杨案没多久就突发心梗,死在了蹲守嫌犯的车上。活着的也是功勋卓著,其中一个的职位还不低。
很让人唏嘘,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也无法刻板评说好与坏。然而功过不能相抵,胡泽该抓还是得抓,只是前脚刚抓完,后脚手机又差点被说情的打炸。都拿结案压力说事,话里话外一副“你胡泽又没经历过当年的环境,哦,现在轮到你当好人,跑这捡漏来了?”的不齿态度。
“那没办,郑副主任,我也不想二十年后有人翻我老底儿。”
说完胡泽就把电话挂了,又从手机里把工作用的电话卡起出来、座机听筒摘了。他现在对谁都是这态度——别隔着电磁信号逼逼,有种正面刚。找不着他,那帮人肯定会去找何局,不过老家伙最近也学会了堂弟那招,泡病号去了。
一口气还没喘匀,妫岚敲门进来:“徐汉找你,说打不通你手机。”
“我给他回电话。”
言语间电话已经打了出去。徐汉说,摸排监理方这条线的时候,摸到个嫌疑有点大的主:顾裴翔,案发时二十二岁,当时是监理公司的司机,监理方的巡查时间点和两次案发时间点均有重叠,重点是,每一次都有他。
顾裴翔?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胡泽滑动鼠标唤醒屏幕,在电脑上查询对方的信息。履历看着挺干净,大学是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后一直在那家监理公司干,现在已经做到副总了,而随着鼠标的移动,胡泽的表情逐渐凝重了起来——顾裴翔,是顾澜声大哥的儿子,也就是顾澜声的亲侄子。
他定定地看着屏幕上一层层跳转过去的顾澜声的照片,左手不由自主攥握成拳。隐约想起之前听顾澜声提起过,大嫂很早就去世了,大哥续弦之后,为了不亏待和原配所生的儿子,一直没再要孩子。继嫂也很溺爱他这侄子,长子长孙,在他们这边的家族地位那是相当的高。只是这孩子不怎么争气,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本来说送出国混个水硕,但是又怕离开长辈的视野学坏,于是就一直留在身边,反正家里有门路给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
虽然还没证据证明顾裴翔就是真正的凶手,但如果是他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顾家到顾澜声这一辈,兄弟四个皆是人中龙凤,从省里到市里,管钱的,管人的,管法的,都有。虽然顾澜声说自己是家里最不争气的一个,但其实他是最会赚钱的那一个。
有钱,有权,找个替死鬼还不容易?再退一步讲,这事儿就是顾裴翔干的,那么,维护他的人里,有没有顾澜声?
出于对顾澜声的了解,胡泽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那人是有些虚伪,但不至于黑白不分,而且极度利己,万不会惹这种多年后有可能翻车的祸事上身。再说案发时的顾澜声才刚留校任教不久,连副教授都还没评上,无权无势,用谁也用不上他。而且如果顾澜声当初真的参与其中,现在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忙。
思忖许久,胡泽通知徐汉先压一压消息,百分百确定顾裴翔就是凶手后再进行下一步工作。至于怎么确定?呵,手里有DNA,还怕——
诶我艹,胡泽翻着翻着,发现顾裴翔居然出境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看出境日期,是公开翻案消息之后的第二天走的,这要不是做贼心虚,那就是天大的巧合。如此一来更加重了他的嫌疑,现在不用对DNA胡泽都信是他干的了。
他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绝不能四处打听,那样一定会打草惊蛇。有一个办法,放出假消息,说某某某已经成为嫌疑人,放松顾裴翔的警惕性,那样对方有可能回来。但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一直干耗着,庸杨那还等着确定真正的凶手后翻案重审呢。
又想起威胁胡凌的那个混球,境外IP,艹,这特么一定是顾裴翔。MLGBD,王八蛋……胡泽一股脑的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脏话冲着顾裴翔的照片无声骂了个遍。
骂完还得解决问题,不过如此棘手的情况,他以前真没遇到过。思来想去,唯有曲线救国。顾裴翔不是顾澜声的亲侄子么?Y染色体是可以通过家族男性代代遗传的,只要当年顾澜声的大嫂没背着他大哥胡搞,取顾澜声的DNA进行对比照样可以钉死顾裴翔。
密取DNA这事儿,不难,别说徐汉,就算徐汉的徒弟张维杨干起来也是手拿把攥。然而考虑到对顾家的影响,知情人越少越好,胡泽最终决定,自己干。
拿起手机,他点开通话界面,输入一串号码,到按呼出键的时候却迟疑了。这一步踏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在两人的关系上,即便顾澜声再怎么退让,那也是有底线的,毕竟初衷是因为亏欠,可一旦知道自己反过来被他利用了,以顾澜声的性格,唯有决裂一途。
没了顾澜声托底,他就算爬回到一定高度,后面的路也会异常艰难,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全系统都知道他在翻这案子,最后不管通过什么手段抓到了真凶,只要这个人是顾裴翔,他在顾澜声眼里就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不过,哪怕一辈子蜗居在这个山沟沟里,不是还有个人愿意陪他养条狗、一起慢慢终老么?
所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果断按下拨出键。手机拢在耳侧,听筒里传出的每一声铃音都被无限拉长,他紧抿着嘴唇,全神贯注——
“喂?”
“我,晚上有空么?一起吃个饭。”
那边罕见的沉默了几秒,片刻后关切地询问:“遇到什么麻烦了?”
胡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没麻烦,查不动了,毫无头绪,想听听你的意见。”
顾澜声松了口气,他确实很担心胡泽的安危:“别太难为自己,我听说你已经有进展了,把当年刑讯逼供的都给抓了,怎么,没审出点线索?”
“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们都是为了结案而结案。”胡泽故作无奈的,“而且一堆说情的,你看我都不敢用工作卡打电话。”
“正常,干二三十年了,谁还没个关系网啊,”听筒里传来声笑音,“不过今晚我可能不行,七点有个饭局,必须参加,各地律师协会的头头们,你知道的,那帮老家伙们凑一起,吹不完的牛逼,几点能散就没谱了。”
“不管几点,我等你。”
欲擒故纵,周围没人看着,胡泽的白眼都不用忍。当初顾澜声就是这么收收放放,让他自己上的勾。前面不遗余力的帮,后面等他开始主动示好了,又一退千里,甚至辞去了警校的职务,美其名曰避免他被人戳脊梁骨说靠关系出头而保持距离。也就他那会还算单纯,看不出这老狐狸打得什么算盘,真以为对方为自己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等眼瞅着顾澜声的车从大众换宝马再换到保时捷,房子也从教职工宿舍换到了独栋别墅,他才彻底反应过味来——哪有什么牺牲可言,不过是已经混足了人脉,到了自立门户挣大钱的时候了。可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是别墅的常客了,遇事更离不开顾澜声的提点,升迁的关键时刻也都有对方的暗中扶持,就算老狐狸的尾巴露的再多,控制欲越来越强,他也没有任何分开的必要。
谁不想少奋斗几年?他又不是圣人。而且顾澜声虽然说一套做一套,最起码的尊重还是给够了他,至少在两人交往期间,顾澜声没有其他情人,或者说,没被他抓到过。
那间别墅里没有他单独的房间,但在顾澜声卧室的衣帽间里有专属于他的一栏,里面装满了对方从世界各地给他带回来的名牌衣服。都很合身,顾澜声了解他身体的每一处尺寸,钟情于按自己的偏好来装扮他。只是没什么机会穿上,到出事后他单方面和对方分手,那些衣服还崭新地挂在衣柜里。
彼时知道二人关系的只有别墅的保姆钟姐。当年她儿子被控强奸,情况有些复杂,是分手后女方发现怀孕、索要钱财不成才去报的案。钟姐找了很多律师,都建议认罪认罚争取从轻,她不甘心,直到找到顾澜声,顾澜声看过材料后坚持无罪辩护并最终胜诉。之后她就来顾澜声家里做了保姆,像伺候祖宗一样地伺候顾澜声,又像照顾儿子一样照顾胡泽,甚至在顾大小姐歇斯底里之时,生生替胡泽挡了她一巴掌。
“那就去我家等吧。”顾澜声的语气听似随意,实则是以胜利者的姿态下达命令,“你的换洗衣服都还在老地方,泡个热水澡,好好放松放松,最近够累的吧。”
“那先这样,挂了。”
不给对方留更多彰显控制欲的机会,胡泽迅速收线。去一趟顾澜声的家里也好,自那日一别,还没跟钟姐说过话。人家那一巴掌不能白替他挨,只是当时情况太过混乱,来不及道谢而已。另说那位顾大小姐着实被骄纵过了头,六岁就跟妈妈出国了,一年回不来几趟,可能是因为长得实在是太像妈妈那边了,被外公外婆惯得不成样子。打错了人非但没有丝毫愧疚,还冲钟姐嚷嚷“滚开!你一个下人凭什么插手我们家的事儿!”。
刁蛮无理到极致,毫不懂得尊重他人,要不是看在顾澜声的面子上,胡泽得回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