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山的一草一木,我也熟悉得很。我想太熟悉的地方,并不适合练习心眼之术。”
山风扬起李无疏脑后的白绫还有他身上的白色道袍。
他随意地抬起手,在一阵风中,精准无比地接住了被风卷来的一片树叶。
但他接下来找寻阮柒的方位,却摸索了一阵。
李无疏顺着肩膀摸到阮柒的手,然后掰开手掌,将那片叶子放在他手心。
阮柒垂眼看去,是一片形状规整的枫叶,红如焰火。
“我从那片枫林里挑了最红的一片。送你。”
阮柒环视周围,找了一圈才找到李无疏口中的枫林。
那枫林几乎布满对面的山头,足有上亿片枫叶,美不胜收,宛如春去秋来走完一整年轮回的生命,在这一刻恣意怒放,争红斗艳,红色是他们化为灰烬前的狂欢姿态。
李无疏在那上亿片枫叶当中,找到了最火红艳丽的一片。
“你这次不会转手又还给我了吧?”李无疏笑声问道。
阮柒对他话中含义心照不宣,将叶子揣进怀里,低声道:“不会了。”
李无疏很想看一看他现在的模样,但这是无法实现的事,想也无用。
他于是扭身顺着山路朝前缓缓走去,还不断用手里的松枝探路:“我记得小时候放晚课,这条路又黑又长,师父繁务缠身哪顾得上送我,我只能一个人走。”
阮柒跟到他身边,抬手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的肩膀,然后取走了他手里的松枝抛到路边。
比起松枝,他更希望李无疏依赖自己。
“现在你不必一个人走了。”
李无疏不曾察觉他的心思,单纯地问道:“你教我的心眼之术同那销毁谶书的术法一样,是衍天宗的因果之术?为何我学习任何因果之术,都如此困难,难道我当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生性要强,遇上学不会的东西,会钻牛角尖。
“非是天赋之故,而是命格之故。”阮柒对他再了解不过了,温声解释道,“衍天宗术法精要,便是因果相生,由因生果,因果历然,此是《衍天遗册》运转的根基。众生消长存灭,因循定数,一生只有一条道路。
“而你并不在此列。
“虽然我阴差阳错之下以‘别沧海’改变了你的命运,让你了断俗缘,得入道门。但你生来命格就在《衍天遗册》之外,哪怕你没遇上我,而是留在俗世做个朝生暮死的读书人,也会以另一种方式了结旧的天道。
“你是天道变乱的起源,是变数和混沌。你注定会打乱种种因果。”
“也就是说,我注定学不会你的本事咯?”李无疏难免有些失望,“看来我误上贼船。现在下船还来得及吗,师尊?”
“你如此聪慧,想必有办法悟出自己的道。身在哪条船上,有区别么?”
阮柒一定是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侧脸在说话,因为李无疏能感觉到耳畔轻微的空气流动,带着对方身上独有的气息,像用泉水研出的墨香,淡泊雅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不禁感到左耳发热,便悄悄朝另一边转了过去。
“可是你也说了,我是变数,注定打乱因果,岂非注定学不会因果之术?”
“道门各宗招式都有对应心法,你只修习过太微宗心法,却能使出天下各宗招式——太息宗《抱一剑法》,九仪宗《云笈阵决》,剑宗的《莳花二十一式》《天问》……你靠的是悟性,而不是生搬硬套。因果之术,也是同样。《衍天遗册》在你眼里,迟早可以为你所用,只是方法要你自己找寻。”
“我明白了。”
李无疏若有所悟地点头,突然间停下脚步。
阮柒跟着也停了下来,探寻地看向他。
“你也是半步飞升的境界罢?”李无疏问道。
“……”阮柒不知他话中含义,并不作答。
李无疏继续道:“我得道于混沌,而你代行因果,这是不是代表……我的力量越强,你的力量就越弱?你实话告诉我,李无疏对天道一无所知,何以飞升为天道?道门五百年来那么多杰出之辈都未触及飞升之门……李无疏如此年轻,如何得道?”
阮柒揽着李无疏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改去牵他的手:“你要下山逛逛吗?我陪你去?”
“阮柒?”
李无疏知道他又想将话题蒙混过去,一把擒住他。
“你确实过于年轻。”阮柒万般无奈地看了看他紧攥自己衣领的手,又看向他年轻而执拗的面容,终于开口,“你饱经磨砺,天雷加身而不死,已得飞升之格,因为你的人生重启过一百零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