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只想不加干涉,静静旁观李无疏的一生。但李无疏的命数像一条生机蓬勃的藤蔓,不断向他靠近纠缠。
最终他们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朋友。
朋友这种东西,千万年来他也有过不少,结局无非是沧海过客,曲终人散。
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是虚无,包括他自己。
天水城门,李无疏以为的初识,其实是阮柒不计其数的回眸。
“此剑何名?”
“覆水。”
“这把剑一定很难收吧?”
“何意?”
“覆水难收啊!”
这样的对白,听一万次也不会腻。
李无疏的生命线像一条斩不断的藤蔓,任何诡计和毁誉都不能使其枯萎。
他疯狂生长,穿透这世间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砖瓦,让《衍天遗册》的推演分崩离析。
五百年。
才不过五百年,继道者的安乐盛事便难以为继,诸般生灵的因果偏离轨迹。
阮柒心中并没有太多失望,因为他本不抱希望。
迎来终局的时候,也就是洛水之战的前夕,李无疏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必然身死,于是来洛水城中的客栈找阮柒。
“阮柒,你会去观战吗?”
“……”
“我也不指望你能说出什么好听话,笑一笑成吗?没见你笑过。”
阮柒不为所动,即便对面是个将死之人。
李无疏往他面前放了两只酒坛,端起一坛豪饮之后,见阮柒不动,又端起另一坛一饮而尽。
阮柒默不作声,他知道李无疏有话要讲。
“你会将我记得多久?”
“至少百年。”
李无疏听完不禁自嘲地一笑:“只有百年吗?”
秋意正浓,屋顶凉风阵阵。
阮柒看向酒坛中间的青年。
他来人世才不过二十几年,怎的百年在他口中,如此不值一提。
虽然没说出口,但他觉得,李无疏这样的人物,他应该会记得很久。
只是他回答得保守,只许诺一百年。
李无疏死乞白赖:“不能再多点吗?五百年?一千年?”
阮柒道:“可以。”
一千年很长。再一千年,又不知天道要几经更迭。
但如果李无疏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他可能会许诺万年,十万年。
时间如漫漫长流,他在舟中,左右上不了岸。记住一个人不算什么难事。
阮柒许诺得太轻易。李无疏感到时间在他眼里的轻贱,有些后悔,求的少了。
他躺在屋瓦上,透过指缝看到一轮将满的明月。
明日才是八月十五,洛水之约。来年明日,就是他的忌日。
他来找阮柒,因为想不到有第二个人能够帮他分担这份沉重。
“我人生的各个节点,都有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