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恶心得想吐,想逃,想死,想彻彻底底地把自己挖掉,恨不得从没来过。
但他一丁点力气都没了,只能躺在那里任人宰割。
爷爷抓住他的手,布满褶皱的深色皮肤拖着余醉伤痕累累的手背。
“孩子,对不起……”
他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跟他道歉,只是不解地问:“小孩儿为什么要被生下来?”
爷爷说:“为了长大成人。”
余醉不明白:“长大成人……为什么这么难过?”
不被征求同意地生下来,不明缘由地吃很多苦,再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死去,这就是人要走过的一生吗?
人类世界郁郁葱葱,而他只是这郁郁葱葱的缝隙里一丛苦苦挣扎的青苔。
爷爷把他抱起来:“不睡了,咱们不睡了,爷爷现在就带你去报警。”
报警也没用,王长亮和黑医早就跑了。
乡镇警局把这件事层层上报,最后枫岛警方联合周边城市所有警力,历时一整年才抓住他们。
那时余醉已经十岁,被拐卖迫害的第五年。
警察提议把余醉送进镇上的孤儿院,爷爷拒绝了。
“他被人伤得太深,没法和人相处,我没儿没女,鳏夫一个,就把他给我吧。”
爷爷把他带回小屋,进门前身后传来鸟叫。
余醉回头看,见到两只报丧的乌鸦在雪地上盘旋。
爷爷大手一抬,乌鸦飞走了。
天色渐暗,他曾经觉得无论如何都熬不过去的黄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沉入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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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日子很静。
小动物很多,人只有两只。
爷爷是个可爱的小老头,七十多岁了但身体硬朗,吃嘛嘛香。
他不算富裕,日常收入除了看山的工资外,还有一个高粱酒窖。
爷爷自己爱喝酒,也会酿。
以前两三天就能喝掉一大坛,有了余醉后就再不喝了,全省下来拉去镇上卖。
卖酒的钱换来虫草、人参、鲫鱼,给孙子补身体。
他的身子骨早就被抽血抽坏了,爷爷花很多钱给他买药买补品,他嫌贵不肯吃。
他不吃药爷爷就不吃饭,大冬天的坐在家门口的柴火堆上,吧嗒吧嗒咂烟斗。
余醉打开门,冷冰冰地喊他去吃饭。
爷爷也冷冰冰喊他去吃药。
余醉说不吃,爷爷气不打一处来:“那我也不吃!一口不吃!饿死我!”
余醉闹不过他:“我吃你就吃?”
爷爷浑浊的双眼冒出并不晶亮的光,傲娇地昂一声。
余醉投降,让他进来。
爷爷突然大叫:“哎哎哎快来帮我看看!这烟怎么出不来了!”
原本往外噗噗冒烟的烟口就跟被堵住似的,一缕烟雾也放不出来。
余醉怕他呛到连忙去看,结果烟口里藏着一颗糖。
爷爷嘿嘿嘿地笑起来:有了糖吃药就不苦了,别怕哈。”
就这样,冬去春来。
山间的草青了又黄,雪化了又下。
一窖又一窖高粱酒换来一车又一车补品,一车又一车补品被爷爷连哄带闹地灌进余醉的身体。
身子骨养起来后爷爷就带他去跑山,打拳,练飞镖。
爷爷年轻时当过兵,很有些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