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养好后马上又迎来新的难题。
孩子大了,该取名了。
爷爷没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也没问过他的名字。
爷爷叫他哎,他回爷爷啊。
有时候俩人离得远,能像唱山歌一样对起来。
当然是爷爷单方面的对,余醉从不应和。
他性子太冷,没有温度。
爷爷觉得他像一根同时燃烧两条芯子的蜡烛,一条芯子是冷漠,一条芯子是慈悲。
他会为山里捡到的动物尸体挖坑埋葬,却不会为相识的人死去流一滴眼泪。
爷爷是个粗人,不会取名,问他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余醉说不记得。
每次抽血就在他的姓名栏里画一个鸡蛋一样的圈,表示是他。
爷爷不问了,低头偷偷抹泪。
余醉面无表情地拍拍他后背。
之后一天,爷爷带他去吃席,席上一个小孩儿偷偷抿了口酒,辣得哇哇大叫。
孩子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围成一圈,心肝宝贝地叫着哄。
余醉问爷爷:“那个孩子怎么了?”
“小宝贝喝醉啦。”
然后余醉就给自己起了现在的名字。
余是多余的余,醉是宝贝的醉。
但这个名字并没能保佑他当多久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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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穷人总是更容易生病。
害怕孤独的人总是会变得孤独。
爷爷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当他发现的时候咳出的痰中已经夹杂血丝。
一辈子都戒不掉的烟很快就戒了,睡觉也戴着口罩。
一旦喉咙痒他就赶紧出去,生怕余醉听到。
但咳嗽和苦难一样,怎么都瞒不住。
吃饭时他咳出的血喷溅在桌上,染红了一锅汤。
他看着余醉,余醉看着他,爷孙俩沉默良久,一起起身,走到外面。
还是家门口的柴火垛,还是下雪天。
余醉问他:“你要死了,是吗?”
他从不避讳死亡,那是他九岁时就想奔赴的天堂。
爷爷点头:“我太老了。”
都八十岁了,也该是时候了。
“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说最多还能撑一年。”
“你想埋在什么地方?”
“山上吧,山顶能看到整片雪林的地方。”
余醉说好,转头回屋洗碗。
三句话聊完了一个人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余醉开始做棺材,挖坑。
爷爷觉得挺好,早早准备着,那等一天真到来时就不会太疼。
可他慢慢发现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