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场耗资近三个亿的“世纪婚礼”轰动一时,翟家年轻的新任继承人与姜氏的小公子喜结连理,与两家有往来的各界名流权贵、试图借此机会结识人脉的明星演员齐聚一堂,去半山庄园的路上都堵满了豪车,可谓珠光宝气,星光熠熠,排场极大。
连续多日的新闻头版头条都在爆料其中细节,也曾有媒体抨击这场婚礼穷极奢侈、铺张浪费,舆论褒贬不一。
唯独无人可以否认的是婚礼的两位主人公,确实是豪门联姻中难得恩爱般配、天作之合的一对。
安保严格的婚礼现场只流传出零星的模糊偷拍,其中有一张是姜以宁发现了镜头,回头淡淡地一眼瞥过去,那拍照的人手一抖,画面便定格在他回眸的瞬间,经典神图就此诞生,不知成了多少人心目中白月光的具象化。
姜以宁出生时,姜家最后的夕阳还未落下。
他是父亲最宠爱的老来子,姜老爷子亲自取名的宝贝金孙,出身好、模样也极好,从小就是社交圈的中心,暗恋他的大小姐公子哥如同过江之鲫。
他喜欢音乐,想学钢琴,母亲便为他请来最好的钢琴大师做老师,国际高中全A*毕业后被世界顶级的音乐学院全奖录取,成年后第一次参加肖赛就一路过关斩将晋级决赛。
在接到母亲的电话时,姜以宁正在准备最后的曲目。
与往年e小调和f小调协奏曲二选一不同,这次他的选择是降A大调幻想波兰舞曲Op。61,斯拉夫气质与法式浪漫的完美结合,恰与姜以宁本人的风格浑然一体。
横空出世的天才美少年,正是那年夺冠的大热门。
乐迷们都已经开始疯抢起冠军音乐会的门票,如无意外,那将是姜以宁人生的第一场个人演奏会。
不依靠家族的庇荫,完全靠自己的才华得来的荣誉,是他期待已久的证明自己的时刻。
可是女人的哭泣让他无法再心无旁骛地练琴,姜以宁听见母亲说,姜家遭遇意外已濒临破产,无法再支持他优渥的留学生活,而父亲忧思过度病重入院,正等着他赶回国内陪伴最后一程。
几乎不需要犹豫,姜以宁连夜坐上红眼航班,隔天就出现在了姜父的病房里。
本应重病垂危的老人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和爷爷去世前衰弱的模样截然不同,姜以宁稍微放下心来,正想去询问医生病人的具体情况,却被大哥和二姐带到一边,介绍给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陌生男人。
那便是他和翟湛英的初遇。
善良的天使投资人、英俊多金的豪门二代,对他一见钟情的白马王子,只要他和翟湛英结婚,姜家的一切困难就都迎刃而解,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无论是家人的央求还是翟湛英的深情攻势,都让姜以宁说不出拒绝的话。
明明是商业联姻,却谈出了自由恋爱的味道,翟湛英每天来私人医院探望姜父,和姜以宁像寻常情侣一样约会。
他们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观察松鼠捡起掉落的松果;去郊外的马场骑马,感受风中的乐句与青草的香气;还一起听钢琴演奏会,看着台上音乐家跳跃的手指,姜以宁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翟湛英为他包下剧院,送给他世上仅此一台的古董施坦威钢琴,在漫天倾泻而下的玫瑰花雨中,单膝下跪,向他求婚。
他们一同看过大海与夕阳,少年十九岁时第一次吻过初恋情人,还以为那就会是永恒。
刚到法定婚龄,姜以宁便和翟湛英结了婚。
姜家的经济危机解除,父亲病愈出院,大哥还清了赌债、二姐进入翟氏集团,母亲美丽的脸上又重新洋溢起笑容。
所有人都得偿所愿了,却没有人会记得,那个还未崭露头角的年轻音乐家,如流星般划过众人的视野,从此寂寂无名。
除却被尘封的梦想,姜以宁这些年过得也算幸福,他们走过了传说中“爱情的保质期”、走过了七年之痒,翟湛英待他十年如一日,即使有争吵和误会,翟湛英也会无条件退让,等姜以宁气消了也就过去了。
他的爱人还是会在每天清晨和入睡时亲吻他的额头,对他说第无数遍“我爱你”。
可就是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男人,竟然在结婚纪念日当晚出轨,骗他说在应酬,实则搂着情人入睡,还让人把照片发到了他面前。
姜以宁练琴时弹错一个音都要重来,对待感情更是洁癖而完美主义,他可以接受争吵误会甚至冷战,但唯独不能容忍背叛。
弹错音尚且可以从头开始,出轨却无法回头,无论事后如何忏悔,那个错误始终横亘在那里,像一根尖锐无形的刺,扎在他的心脏上,随着脉搏进入血液,直到全身每一寸都发痒生疼。
姜以宁开始无法抑制自己的怀疑,那样熟稔的谎话,翟湛英真的只说过这一次吗?
以前是不是也这么骗过他,背着他和别人上床,然后又回来向他求欢?
那些哄他的情话,也对别人说过吗?也会叫别人宝贝,送同样的礼物吗?
一想到翟湛英和情人翻云覆雨的画面,再想起对方与自己的温存亲密,姜以宁就觉得无比恶心。
生理性的反胃让他条件反射地干呕,他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上地毯,踉跄着冲进浴室。
胃部不住抽搐痉挛,姜以宁扶着冰凉的大理石盥洗台,瘦削的背脊弓起,眼眶因呕吐而迅速充血发红,却因为没吃几口东西而什么都吐不出来。
反酸的胃液灼烧得喉咙和鼻腔火辣地刺痛,被刺激得涌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世界天旋地转。
他眩晕了一阵,撑着盥洗台缓了许久才不再干呕。
抬头看见镜子里双眼赤红,长发散乱、狼狈不堪的男人,又突然感觉身上像有蚂蚁在爬,怎么都觉得难受。
姜以宁用力扯开衣襟,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站在花洒下任由冰冷的水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身体。
寒冷由内而外地将他冻结,冷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他颤抖着跪倒,蜷缩在宽大的浴缸里,连指尖都麻木得失去知觉。
现在去酒店抓奸,然后搞得人尽皆知,大家都难堪么?
姜以宁从来是个体面人,最不喜欢这样羞耻尴尬的场景。
何况木已成舟,已经发生的事情,他去抓现场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让一切退回原样吗?
只会让自己徒增痛苦,更残忍地直面鲜血淋漓的真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