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这具身体重新放松下来,苗霜收回手,笑眯眯道:“真乖。”
*
祁雁被一颗药丸直接药晕了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烧已经退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不料这一动立刻牵连到腿上的伤,剧痛顺着腿筋直冲脑海,疼得他腰眼一松,直接跌了回去,险些叫出声。
躺在原地又休息了三分钟,他才有力气尝试第二次,咬着牙撑起身体,把双腿搬到床边垂下,终于勉强坐了起来。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撑着床沿大口喘气,几乎有种想把这双腿砍掉的冲动。
“醒了?”苗霜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他面色惨白满头冷汗,不禁有些幸灾乐祸,“都说了让你别动,怎样,疼得爽吗?”
祁雁视线有些模糊,闭上眼定了定神,才能看清面前的人,气喘吁吁道:“我也不能……一直不动。”
“的确,动了就会疼,但想恢复就不能一直躺着——将军,给你把筋接好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还有的受。”
祁雁渐渐平复了呼吸,尝试着动了动腿,仅仅是勾勾脚趾这样的动作,就让他从上到下疼成一线,恨不得一头撞死。
但好在,至少不是以前那样动都动不了的状态了。
苗霜的确把他的腿筋接好了。
能够重新控制双腿的感觉十分奇妙,虽然疼,但还是让他忍不住一次次尝试。
苗霜看着他,提醒道:“你别太用力了,现在还是要多休息,让它自己长好,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祁雁缓了口气,抬起头来,黑眸中难掩激动,嗓音也微微发抖:“多谢。”
“昨天你已经谢过了。”
“昨天是昨天的,今天是今天的,”祁雁指了指旁边的轮椅,“能拉我一把吗?”
苗霜难得好心地把他扶上轮椅,更大的动作带来更大的疼痛,祁雁咬紧牙关,好半天才缓过来。
苗霜很想挖苦他,又有些一言难尽:“将军也真是会自讨苦吃,要是当初你知道季渊要杀你时就先下手为强,直接反了他,又何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祁雁慢慢抬起头来,声音十分疲倦和虚弱:“不是每个人都能问心无愧地当个反贼。”
“……”苗霜眯了眯眼,感觉他这话实在很不中听,“意思是我问心无愧喽?所以你继续守着你那愚蠢的忠诚,换来了什么?还不是换来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皇帝要给你扣谋逆的帽子,你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能逃过一死?”
“或许你说得对,”祁雁垂下眼帘,“是我不够果决,是我咎由自取。”
他将轮椅转向另一侧,不去看他的脸:“但如果可能,我真的不想做这种事,大雍已经禁不起内乱,不论战争由谁挑起,受苦受难的一定是百姓,若是我的死能平息帝王的怒火,能让季渊不再猜疑,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我也未尝不能去死。”
苗霜:“……”
“可我发现我错了,”祁雁说,“我在京中的这两年,离季渊更近了,看得也更加透彻,我发现埋在帝王骨子里的多疑早已根深蒂固,这一个祁雁死了,还会有下一个祁雁。”
“于是我改变了主意,我或许应该活下来,至少在我活着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心思能放在我身上,少去迫害别人。”
苗霜难掩愕然:“你是因为这个才苟且偷生到现在的?”
祁雁摇了摇头:“只是一方面吧,这一路南下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没办法再信任季渊,他根本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就算我死……”
他每说一句,苗霜的神色就更沉一分,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底升起,终于他忍无可忍:“百姓百姓百姓!都说了让你少修那见鬼的苍生道,把脑子都修傻了!”
祁雁顿了一下,诧异回头:“什么?”
“……”苗霜也愣住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这个词被提起的瞬间,他心头的怒意仿佛炸裂般燃起,紧接着是席卷而至的头痛。
他看向祁雁满是疑惑的脸,只觉那面容是如此熟悉又陌生。
他慢慢后退了一步,而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祁雁注视着他的背影,眉心一点点拧起。
苍生道?
他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也不信那些修道之人真能羽化登仙,可苗霜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奇怪到让他也要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时常觉得苗霜身上有种诡异的剥离感,好像不被世事约束,好像游离于常理之外,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
如果是真的呢?
苍生道……泊雁仙尊……?
祁雁忽然回想起新婚之夜,他伸手掀开苗霜的盖头,初见面时,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他看到他眼中刻骨的恨意,但在那恨意之下,又好似燃着更多不明不白的情愫。
祁雁搭在轮椅扶手上的五指慢慢收紧。
难道苗霜是把他认成了什么人,长久以来对他表现出的“兴趣”,对他所有的照顾和折磨,都是来源于那所谓的……
泊雁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