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竟看到那喊他的人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向久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他想要开口,疾速的坠落却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他所信任的族人将他扔下山崖,而舍命救他的,却是他的杀父仇人?
意识开始模糊了,视野也开始模糊,他脑子里最后的念头是——
不要下来……
不要救他,会死的!会死的!!
*
祁雁没来得及思考太多。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纵身一跃,顾不得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会不会让他摔得粉身碎骨,他只知道如果他不救圣子,圣子必死无疑。
无论如何,死的不该是一个孩子!
下坠带来难以形容的失重感,呼啸的风刀子一般擦过他的脸颊,面具从脸上掉落,不知被吹去了哪里,他几乎难以睁开眼,只拼命想去抓住前面的人,可那段距离顽固地横在眼前,不论他怎样努力,都不肯缩短分毫。
该死的……明明就差一点!
为什么偏偏抓不到!
祁雁牙关紧咬,拼尽全力调动了内力——他的内力早在经脉损毁时散尽,可如果强行调动,或许也能榨出那么一丝,没有太多,只够他发动一次千斤坠。
内力爆发让他骤然加速,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捞到了向久,腰身一拧,立刻改变了下落的姿势,单手将向久护在怀中,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去抓山壁上生长的植物。
那些看似柔软的植物在这样的速度下也变得比刀子还锋利,叶片和枝条割开他的皮肉,又在拉拽下迅速断裂,血肉之躯擦过坚硬的岩石,在山壁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尽一切可能减缓着下坠的速度,从这样的高度坠落就算是摔进水里也没有生还的可能,夜色之中,他隐约看到下方有一棵从岩壁间生长出的树木,若能用这棵树作为缓冲,应该够他们保住性命。
至于更多的再没办法强求,他紧紧护住向久,用脊背狠狠地撞了上去。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压垮了那段横生的树干,和树木折断声一并响起的还有他骨骼断裂的声音,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下坠的速度却也因此大大减缓。
所有能用上的招数都已用尽,河面迅速朝他们接近,下一秒,两人直直摔进了水里。
冰冷的河水漫过口鼻,祁雁尽力屏住呼吸,还是不小心呛了一大口水,落水翻搅起的气泡和浪花模糊了视野,他只能凭借本能向上游去。
他挣扎着浮出了水面,将向久托在背上,向久早因为坠崖的惊恐昏死了过去,不过这样也好,他若是挣扎,反而会给他添乱。
祁雁托着向久向岸边游去,胸口窒闷得厉害,他想要吐出不慎呛进去的水,一张口,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却是鲜红的血。
强行调动内力带来的反噬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早已不堪负荷的经脉彻底损毁殆尽,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让他快要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执拗地不愿意就此昏厥,几乎是在凭意志力划着水,向岸边靠近。
河岸越来越近,视野却也越来越暗,他用最后的力气将向久推上岸,已经没有力气把自己也送上去。
周身的河水都被血染成粉色,他却不知道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他拼命想要抓住岸边的石头,手指却一点点从那上面滑落。
他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河岸,将血肉模糊的手指抠进湿润的泥土,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植物。
生死蛊……还在……身上……
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被河水刺激的双眼通红,大量的血沫不断从口鼻间冒出,顺着紧咬的齿缝滴落在河岸上,又被河水卷走。
不能……连累……苗霜……
*
难以形容的虚弱感席卷而来,苗霜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离他最近的田款首急忙伸手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苗霜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道红色的细线正在褪色,昭示着与之相连的那一端,另一位蛊虫的寄体,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生死蛊……被触发了?
祁雁那边出了什么事,怎么会……
正在这时,有苗民慌慌张张地闯进了他们议事用的小屋,焦急开口:“不好了!款首、长老、大巫!有汉人混进来了!”
苗霜猛地回头。
“汉人?”田款首立即起身,“哪里来的汉人,谁传的消息?”
“不好了!不好了!”又一个苗民冲了进来,他似乎比先前那个还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圣子……圣子坠崖了!圣子坠崖了!!”
苗霜陡然一惊,他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面色一凛:“在什么地方?前面带路!”
*
赵戎他们原本在篝火附近看那些苗民跳舞,还收到了热情的苗族姑娘送来的酒,两人坐在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边喝酒边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谁料才惬意了没一会儿,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有不少人在往同一个方向跑,看起来十分愤怒,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抄着武器。
“……怎么回事?”赵戎急忙放下了酒杯,压低声音,“冲咱俩来的?”
那些苗民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从他们身边掠过,姜茂也抬起头来:“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