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得很慢,偶尔被喂几口热水,塞一块点心,就更慢了。
直到最后天都黑了,虞倦如梦初醒,想起来今天要做的事,他考虑很久,不知道画册的第一页要画什么,从那一幅画开始周辉月的人生纪念画册。
周辉月未加思索,很快回答:“画我最喜欢的。”
虞倦躺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我怎么知道你最喜欢什么……”
玩偶熊,翡翠,或是公司logo,人生中某次获奖经历。
周辉月低下头,很难得的,他的眼神表露出一种很确切的含义,即使是不太清醒的虞倦都能读懂,这个人在说自己好笨。
虞倦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到周辉月说:“我抱着的就是我最喜欢的。”
于是,与周辉月有关的纪念画册的第一页是虞倦的自画像。
周辉月本人在一旁的批注是——我最珍贵的。
*
“你今天画了十个小时了。”周辉月又强调了一遍,替虞倦捏着手腕,问他难不难受。
虞倦的手腕被人握着,感觉很热,画的时候不感觉累,现在却有一点了。
虞倦做这些事时很投入,这也是他做什么都很有天赋的原因之一。即使他的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学得时候都很投入,感知能力又异于常人,所以学什么都很出众。
又觉得周辉月比自己的祖父母都要小心谨慎,好像自己是个很易碎的东西,他小时候练习十小时钢琴,他们只会夸自己用功,而周辉月却好像自己画十个小时,手就要断掉了。
虞倦这么想着,身体本能倒向周辉月的怀抱,没有考虑过会摔倒的可能,仿佛周辉月一定能接住自己。
周辉月抱着他,虞倦的闭着眼,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把这本画册画完。”
这不是他的工作,也不是作业,没有时间期限,但无形间有一条线,虞倦要在那之前完成。
随着冬天的来临,虞倦能感觉到自己的精力越发不济。这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每一天,每一天他的心脏都会虚弱一点,他的身体更加沉重,嗜睡,难以起身,想要就那么躺着,虚度光阴。
他也不想表现出身体的悲观,但事实如此,他只能对抗本能,每天把画册多填满一点。
说了这句话后,虞倦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但周辉月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他拿起画册,认真翻阅着,已经被填满的或空白的,每一页都那么认真。
周辉月移开视线,两人对视着,虞倦莫名有些紧张,他的手用力抓着周辉月的肩膀。
片刻后,周辉月轻描淡写地提出建议,他说:“这么厚。你每年给我画一张,到七十岁正好能画完。”
好像他们未来有很长时间,足够虞倦完成一本画册,展示周辉月的整个人生。
虞倦欲言又止,他是想说什么,但是没能开口。
他没有办法,他该怎么回应这样的期待。
用眼泪,或是沉默。
虞倦还是答应了,勾着周辉月的后颈,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慢吞吞地说:“也不用那么慢吧。”
但还是决定放缓进度,不再那么赶了。
因为和周辉月在一起,虞倦也会无法控制地幻想可能不存在的未来。
*
在此之后,虞倦就像自己说的那样,不再那么拼命地想要填满画册了。
但是他也越来越嗜睡,更为困乏。
有一次,虞倦半夜醒来,身旁没有人。
他走下床,推开门,想寻找周辉月的踪迹。
有声音从外面传来,虞倦放轻脚步,慢慢地靠近。
露台的窗户开着,冬日的冷风灌了进来,隔着门,虞倦吹不着风,却看到周辉月的睡衣被吹得飘飘摇摇,他的嗓音低沉,那些话也融入风中,若隐若现。
周辉月是在和医生联系,对方是海外医院,有时差,所以他在半夜和人沟通。
国内的医院已经找遍了,其实海外的知名医生,杭景山也介绍了很多,但虞倦的身体就是这样,太晚了,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周辉月还是会一遍一遍地找不同的医生沟通,听取对方的建议,在虞倦不知道的时间里。
虞倦断断续续听清几个单词,几句简短的话语。
周辉月挂断了电话,他也回了房间,就像周辉月希望的那样,他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周辉月也重新回到了房间,但是他没立刻上床,还是停在了虞倦睡的那边。
虞倦紧张地装睡。
幸好没有开灯,虞倦想,否则他一定会被周辉月戳穿。
不知道周辉月待了多久,度秒如年一般的,虞倦失去了判断时间的能力,他不知道周辉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