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审视、愠怒的视线像冰刃一样将毫无准备的许颂直直钉在原地,令他手脚开始不由自主发凉。
眼睛是可以说话的。
它可以将那些冷漠的、怒气的、愧疚的情绪无声的表达出来,甚至有时候会比那些直白语言要更具攻击性。
明明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不明就里地进入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像是只要划出一个口子,那些酝酿的低压就能瞬间将人吞噬,从而拉扯出巨大的风暴。
许颂仅存的力气紧紧攥着刚才在电梯里刚脱下来的防晒衣,就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想要在这片无声的压迫中,找到一丝说服自己镇定的依托。
他的脊背僵硬地挺着,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扣,就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缠着他的双肩绕绑在审判的十字架上,就连胸腔起伏都变得钝涩无比。
许颂知道这一刻的来临是迟早的事情,他心里也一直在准备将一切亲口告诉他们,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即便是以另一种方式,他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畏惧。
他不对瞒着李洁和许高富跟秦弛谈恋爱感到后悔,只是不受控制地对即将到来的疾言厉色感到应激,这是长期以来积攒在许颂骨子里的本能,是他感到恐惧的根源。
所以当看到许高富骂骂咧咧从沙发上起身,怒气冲冲举着巴掌准备朝他过来时,许颂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你给我坐回去!让他自己把话说清楚。”
李洁冷脸抓着许高富的衣摆,竟将近两百斤的男人直接拉回了沙发上。
许清宝也慌慌张张地扯着许高富的手臂,一边抽噎一边求情:“不是说好了只谈话不动手吗。”
许高富脾气没比李洁好多少,以前怒气上来也跟李洁动过粗。
几个小孩年纪小可能都没印象,两人其实曾经因为一些生活琐屑闹过两次离婚,后面孩子大了互相磨合感情才重新平稳,但许高富脾气的根还在,真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摔东西打人并不是做不出来。
许清宝前面一顿好哭,差点呼吸碱中毒才把暴跳如雷的许高富压住了。
许高富呼吸急促地坐在沙发上,脾气暂时被压制回去,竖着一根食指指着门口,嘴里依旧冒着火:“来,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啊?许颂,找一个男人谈恋爱,恶不恶心?恶不恶心?啊?我看你是疯了!我看你是……”
粗哑的质问声像利剑一样往许颂的身上扎,他脸色苍白地微垂着脖颈,视线虚虚望着前方的地板,就连呼吸都带着针扎的疼,像是浑身血肉都被绳子绷紧了,稍微扯动一下就会发出皮开肉绽的疼痛。
“够了!”
李洁发出一道歇斯底里地怒斥,尖锐的声音像钢针一样刺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许高富的话不由得被打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自己情绪,冷声说:“你先让他自己说。”
许高富胸腔腾升了一阵,像是憋着火要说什么但转而又平息了回去,扭头坐在沙发上面不再说话了。
混乱吵闹的客厅终于归于平静,但也只是深水之下的暗涌罢了。
李洁叫他坐到沙发对面把话从头到尾说清楚,她并不听信许清宝杜撰的事情经过。
从进门开始的第十三分钟,许颂终于坐了下来。
他像一个接受审判的犯人一样被单独留在长沙发上,而对面压着脾气的李洁、怒火中烧的许高富、愧疚害怕的许清宝则是一个阵营里的审判官。
他们要他把犯罪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用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许颂的呼吸好困难,他浑身的血液好像已经凝固了,体温降至到了冰点,在这压迫地氛围里只是微微张口,就有一股强烈地想要干呕的欲望。
他一整个上午没有进食的胃也忽然在此刻发难,传来剧烈的绞痛。
“你现在只要把跟那个人的事情说清楚,我跟你爸都不会生气,我知道你胆子小,肯定是被强迫了才会……”
“没有。”终于,许颂艰难地发出了第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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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受到胃酸在肠胃中强烈地翻涌仿佛下一秒就要呛上喉口,干咽了下,继续轻声说:“没有人强迫我,我本来就喜欢男的。”
重新合上唇,许颂只能感觉到气氛在这一刻坠入更冰冷的境界。
李洁下意识捏着手边尽可能碰到的东西,拇指死死压着电瓶车钥匙扣,刚刚离得远没有注意到,现在看见许颂有些异常的嘴唇,她几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哪有什么本来?你先,现在先从头到尾把跟那个男人认识的事情告诉爸妈。”李洁脸色有些差劲地转换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