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宋滢醒来时,姑姑已经不再殿内,秋月坐在不远处,和另一个二等宫女青璃打着络子,见她醒了,忙放下手头活计过来扶她,“娘娘这一觉可还安稳?姑姑本想着等您醒了再去忙别的,但淑妃娘娘和昭仪娘娘,还有韩美人一道过来探望您了,姑姑便先去了前头招待她们。”
宋滢一觉睡醒,除了身上还有些乏,已经没什麽大碍了,但秋月现在得了姑姑的命令,要让主子再多休息休息。
起床失败,宋滢靠在床头擦脸洗漱,看着秋月像只小蜜蜂在殿里忙来忙去,不由好笑,又有些心虚,她以前也没得过这毛病,忌口知道一些,但不多,寻常吃的都是已经筛选过一遍,才送到她面前来的,逐渐便没了戒心,这才闹了个乌龙。
但看秋月连早膳都准备给她端到床上吃,宋滢掀开被子无奈道:“只是老毛病,睡一觉症状便已经消了,你快把早膳放回桌子上去。”
“顺便叫人去前头问问,淑妃她们可曾用膳了,若是没有,叫小厨房再做些不那麽费事的送过来。”宋滢吩咐着,又问起宴会上的事,她突然离场,影响虽然小,但不是没有。
“娘娘放心便是,有陛下坐镇,那些使臣翻不出花来,宴会一点乱子没出。”秋月给她挽着头发,一边低声分享今早听说的八卦,“倒是石侍郎和卢夫人的和离书今日终于盖上官印了,石府那位老太太听说这个消息,气急攻心,眼瞧着是要不好了。”
老夫人也是六七十岁的人了,生活顺风顺水的时候尚且时不时病上一场,结果还撞上儿子晚来几十年的叛逆期,那精神气一垮,可不就没多少好活头了。
“还有件稀奇事。”没等主子发表意见,秋月话题t很快一转。
“礼佛寺那位慧流老方丈突然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还叫他主持了昨夜的拜月法会,似乎有让他继承衣钵的意思,据那些去参加了传灯仪式的香客们说,这个关门弟子才二十多岁,年轻极了,不过瞧着颇有些本事……”
同样参加了拜月法会的卢柔回到侯府便时不时盯着自己弟弟看,看得卢越笙格外不自在,他不是个能忍的,挑了个空档拦住了姐姐。
“长姐今日看我的眼神为何这般奇怪?”
卢柔看着一身蛮肉的弟弟,脑子里不由又浮现出传灯仪式上看见的那个年轻僧人,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却一眼便发现,那个僧人和卢越笙年轻时至少有五分相像,不过人家的骨相要更优越一些,而且颇有文气,不似弟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估计是遗传自母亲。
想到这儿,卢柔欲言又止,他们家人口简单,骤然冒出来一个模样这般相似的,很难说是不是有人背地里犯了错。
听说那僧人还是老方丈从河边捡回去的,今年二十六,同锦凡一样的年纪。
卢柔见四下无人,将他拉近了一点後认真道:“弟,你老实和姐姐说,还有没有过别的旧爱?”
卢越笙摸不着头脑,直言道:“你受刺激了?”
他又不是石嘉,哪儿来的旧爱。
真不是?卢柔自认对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看起来确实不像在说谎,难不成只是意外?
卢柔决定再观察观察。
凤仪宫内,宋滢用过早膳,同程素她们刚碰面没一会儿,长公主也来了。
亓官蓉进门见到四人,挑眉笑道:“妹妹这儿好生热闹。”
问了一圈礼,她直接坐到宋滢旁边,擡眼认真打量她一会儿,才松口气道:“昨夜见你离席时脸色那般难看,可真是吓死我了,见过医正了吧?他怎麽说的?”
“只是天气转凉後,身体反应大了些。”宋滢轻咳一声,只转述了医正的前半句,至于後半句那个真正的原因,咳,别问,要脸。
亓官蓉目光怜爱,“我那儿还存了些有年份的药材,叫人送你库房里了,平时也可以做成药膳,好好补一补。”
程素也接道:“正好我找人寻来几张药膳方子,都是补身体的,已经拿给司言姑姑,娘娘回头可以试试。”
唐梨则要实在多了,她今日是直接带人拎着食盒过来的,“苦药吃多了影响胃口,娘娘尝尝这几款枣药糕,最是补血益气。”
见她们都带了礼物,韩仪静脸色微红,“妾身无长物,只抄了些佛经为娘娘祈福……”
“礼轻情意重。”宋滢翻看着递来手里的佛经,顿了顿,擡头笑道:“韩妹妹进步神速,这卷经文一会儿我便叫人供去佛堂。”
又和其他人一一道谢後,几人聊了几句日常,话题便转到了过几日的庆功宴上。
“听说大将军他们已经到了申兰府,离京都不足百里路,估摸再有个五六日便能到了。”程素笑道:“提前恭喜娘娘,家人团聚。”
宋滢对此也颇为期待,自从上次回府後,她便时不时梦见一些场景,大多都是“自己”和家里人在一起时的场景,有小时候的,也有及笄後,她能感受到心底那股与家人共处时由衷的欢欣。
只是醒来後,心底便只剩下难以言喻空虚和怅惘。
顾忌着她身体还未全好,长公主她们没有在凤仪宫多待,只陪她聊了小半刻钟,便陆续离开了。
宋滢留了韩仪静,“陛下已经接见完南越使臣,接下来没那麽多规矩了,你可想见见他们?”
其实昨夜的秋夕宴,给韩仪静加个位置不是难事,但被她主动拒绝了,宋滢本以为她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但现在看她脸上那下意识的抗拒,似乎还有别的隐情。
韩仪静犹豫了下,开口解释道:“妾身的阿姆,就是娘亲,她只是一个女奴,所以妾在南越,空有王女之名,实则并不讨父王和其他兄弟姐妹们的喜欢,听说这次同使臣一道过来的,还有四妹,她是王後的独女,在南越的地位便如文昭长公主殿下一般……”
“但妾不喜欢她。”像是怕被误会,她慌忙补充道:“长公主殿下很好,是四妹,她最喜欢欺负人,所以丶所以妾并不想见她。”
分明是在告状,但韩仪静的声音却满是沮丧和懊恼,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委屈被无视,所以,即使说出来了,她也不觉得有什麽用,反而後悔于口快,宋滢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没关系,你不想见,那我们就不见。”
韩仪静眼睛睁大了些。
“既然是问你要不要见,选择权自然在你手里。”宋滢笑道,“那你想见其他使臣吗?”
韩仪静楞楞地点了点头,“我丶妾想问问,阿姆她现在怎麽样了。”
“那我便同陛下知会一声,传几个人入宫应该要不了太久,你便先在我这儿坐会儿吧。”宋滢拉起她的手,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红肿的手腕,韩仪静猛然回神。
“下回可不准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宋滢看见那卷厚厚的经文时,就猜到她的手腕肯定受了伤,点了点韩仪静的脑门,她喊秋月去取药酒来。
“这几日就让姑姑把你的大字都免了吧,什麽时候养好了,再重新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