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陈修竹刚跑完步回家,暂时休整了一会儿,便跑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从浴室出来後,他穿着米色的居家棉服,右手举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见到林素纯盘腿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後,立马撇下嘴角,露出一副苦涩的模样,瘪着声音道:“林素纯,我现在已经有一些白头发了!”
他坐到林素纯身旁,委屈巴巴地望着林素纯。
只见林素纯笑了笑,将啃了一半的苹果先放进盘子里,而後稍稍直起身子,擡起双手抓住垂在陈修竹肩颈两侧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陈修竹的头发。
“一丶二丶三丶四丶五。。。。。。”林素纯指尖微微挑开陈修竹还湿着的发丝,打趣地故意加长声音,“十一——十二——十三——哇!陈修竹,你真的有好多好多白头发!”
“呜呜呜呜。。。。。。”陈修竹假装擡手抹眼泪,“真的老了诶。。。。。。”
听到这里,林素纯先是猛然一怔,笑容渐渐收起,内心泛起一阵伤春悲秋来。
“2024年就快过完了。明年,你41岁,我37岁了。”林素纯叹了口气,无奈似的笑了笑。
陈修竹擡眸看到了,女生的眼角随着笑容的绽开,已经攀登不少的皱纹。虽然平常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一旦离近,很快就能注意到那细密的纹路,一如人一以贯之的掌纹。
掌纹即是命运,像是树桩上一圈圈的年轮。
思绪去旅行,他想到了一年前。
那是2023年12月7日,他还在加拿大待着的时光。
那个国度纬度高,天黑得早。同事Roddan是英国本土人,同样因为工作原因,前往加拿大工作。
在加拿大那些日子里,Roddan就好像是他的知心朋友一般,两个人经常来到温哥华Harbourtre顶部的平台上。夜幕降临,加拿大华灯初上。他们就坐在平台上,眺望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Roddan拿了一罐啤酒,递到陈修竹的手中。
陈修竹摆摆手,苦恼地道:“抱歉,我不能喝酒。”
“为什麽?”Roddan将那罐啤酒退回来,自己拉开拉环,咕哝咕哝大口喝起来。
“十几年前,我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我喝了一口酒丶只是一口,我就倒了。”陈修竹面露菜色,“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感谢那口酒的。”说罢,他擡手摩挲了一番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
一旁的Roddan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赞叹道:“这枚戒指好好看!”
“多谢你,这是我2015年找米兰设计师设计的。”陈修竹微微一笑。
Roddan将啤酒罐放到一旁,继而问道:“你的妻子也在加拿大吗?还是说,你的妻子在北京啊?”
妻子。。。。。。
那时,陈修竹突然意识到他和林素纯还没有一场像样儿的婚礼。这对戒指也是在自己离开故土的前不久所佩戴上去的。
原本是想等年龄再大点儿,在某个平凡的夜晚,自己小心翼翼地将这对戒指展现在林素纯的眼前,并佩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他觉得这就算是个婚礼了。只有两个人的婚礼。
世人都希望婚礼一定要盛大华丽,但林素纯并不希望。她跟陈修竹曾经说过,我希望婚礼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一定要穿婚纱,你也不一定要穿西装。
那时,陈修竹低下头问了一句,为什麽。
林素纯说,真正的婚礼应该在人生暮年,我们满头白发,坐在公园的某处长椅上。我希望那一天是个晴天,苍老的我们坐在长椅上回顾这一生的种种,忽然感觉全世界都老了,但至少还有你的存在,这是生命的奇迹。
她觉得婚礼是人生暮年要为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後痕迹。
这种观点,竟与陈修竹曾经所说的不谋而合。
“她是我的妻子。”陈修竹绽开笑颜,同温哥华的晚风合二为一,“她在北京,我很想她。”
Roddan沉默好一阵,将啤酒罐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再回来时,陈修竹看到Roddan的神色沾染上莫名的悲伤,方才那愉快的神色跟随着那罐啤酒委屈地扔到垃圾桶里。
“我想我的父母,我的家,我想回伦敦看一眼。”Roddan倚着平台外的围栏,低头看着远处。
风一吹来,陈修竹也将双手搭在栏杆上。远处Woodward's43——这座摩天大楼正闪耀着绚烂的灯火,它比Harbourtre还要高大。
某一刻,陈修竹仰头望向对面的摩天大楼,忽而觉得还好Harbourtre没有Woodward's43那麽高,否则站那麽高,看得会更远,更有机会眺望到北京,就会更想她。
很久,他拉住林素纯的手,贴近女生的额头,说道:“林素纯,我好像在某一瞬间似乎想通了什麽。”
“你想通什麽?”林素纯疑惑地问道,“我知道你要说什麽——面对衰老,顺应常心。这是自然现象。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
中午,他们开车去了杨乐歆的家。
很久很久以前,他和林素纯每周末都会去一次杨乐歆家。林素纯陪杨乐歆聊天,陈修竹就陪程程玩积木。後来,随着程程逐渐长大,学业愈发繁重,两人去的次数也不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