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修竹推开杨乐歆家的家门时,是程程给他们开的门,贴心地为他们拿了两双拖鞋。
时间一晃而过,程程都上高中了,个子长高不少,面容也俊俏很多,在童真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丝成熟。
“叔叔好,阿姨好。”程程礼貌地唤着他们。
杨乐歆端着菜摆在餐桌上,紧接着跑上前,呼喊道:“表弟,你们来了啊?!”
“来了!”陈修竹回应道,他的目光追随着杨乐歆手中的菜肴,“哇,姐你厨艺进步不少,看起来好好吃——”
表姐也老了。一个人带着程程长大,多少活又一个人揽下,白发已经很明显了,皱纹也变多了,甚至身材还变胖了些许。但她仍然如当年一般笑着,招呼着陈修竹和林素纯快到餐桌前一起吃午饭。
那天的阳光晴朗,足以模糊掉杨乐歆的皱纹,也模糊掉在场的每一个人长大的痕迹。终于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岁月的形状,而现在这个形状已经快成了。
“程程最近怎麽样?”林素纯吃着鱼问道。
“我儿子可厉害了!”杨乐歆拍着程程的肩膀,道,“数学丶物理丶化学丶生物四科期中全都年级前五!总排年级前十!”
程程害羞地笑了笑,不自在地喊了一声:“妈。。。。。。行了。。。。。。”
“这麽厉害?”陈修竹不由得赞叹,而後对杨乐歆说,“姐,以後咱让程程选物化生吧,这样的理科人才,到时候必定是中科院的一员啊!”
程程抢过话头,回应道:“我不想去中科院。”看着陈修竹的双眼,他说道,“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和陈叔叔一样。”
林素纯夸赞道:“诶啊,你陈叔叔现在是设计部的总监啦,你要成为像他这样的人,任重而道远,继续努力啦!”
仿佛一切都没变,他们还是他们。又好像一切都变了,他们不是他们。
这顿午饭吃得很开心,但陈修竹的心底却残存了一些偌大的悲伤来。以前,他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现在,他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到什麽程度呢?慢到可以成为一张相片,让美好的光景就此定格,再也不会变老。
许是年纪大了,这泪水止都止不住。
林素纯开着车,听见副驾驶传来断断续续地抽泣声。她心下一惊,脑海里好似想到了什麽一样,她切换了手机上的导航路线。
“陈修竹,我带你去一趟首钢。”林素纯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这个地儿我早就想去了,多年以前,我哥就带我来到那里。我们在功碑阁上看到了北京最美的日落。”
陈修竹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围着一条深蓝色围巾,戴着黑框眼镜。这副黑框眼镜已经不会像十几年前那般,他想戴就戴,想不戴就不戴了,他要一直佩戴着,不然视力会愈来愈差。
有时,他会很羡慕林素纯拥有澄澈的眼睛和清晰的世界,但林素纯却说,没什麽可羡慕的。世间万物都是一物降一物。
他知道她对于她的过往总是不常提及,但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走到功碑阁是需要爬坡的。两个人牵着手,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往上走着。
走到半山腰时,林素纯的指尖微微地划过陈修竹无名指的戒指,先是步伐一顿。陈修竹也跟着停下步伐,疑惑地看着林素纯。
只听她问:“陈修竹,我们结婚了吧?”
知道林素纯对于婚姻的态度,陈修竹不确定林素纯心里想要的答案,只好反问道:“林素纯,你认为呢?”
然而,林素纯却沉默了。这让陈修竹有些慌张。
他们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山顶,登上功碑阁的顶部。顶部有个咖啡馆,陈修竹和林素纯各买了一杯热咖啡,出来时,已到了日薄西山之时。
寒风吹过,有些刺骨,似乎想提醒陈修竹——眼前所看到的城市风景,终有一日会化成眼角的皱纹,掌心的掌纹以及骨头里刻着的陈年。
日落的金色馀晖犹如浪潮一般席卷了整个北京城,脚下的萧瑟山树,远处的飞驰城轨,再远处那隐隐约约的市中心,都被浸没在这浓郁冰冷的金色内。
恍惚之间,陈修竹觉得现在不应该是2024年,而是2014年,再往前倒带一点,就是2012年或是2013年。那时,他才不过30岁的年纪,他还年轻,还有更多的体力去攀爬生命中的每一座山,还有更多的精力去勾画地图上每一座城。
身旁的小孩正使用望远镜,不多时,小孩指着地平线那高耸的楼宇,大喊道:“妈妈,我看到中国尊了!”
这里距中国尊直线距离是27。3km。
在离心脏27。3km的位置,林素纯迎着夕阳和寒风微微啓唇。她的声音混杂在风中,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陈修竹的心上。
“陈修竹,我们已经结过婚了。”林素纯望向陈修竹。
陈修竹震惊地瞪大双眼。
“是真的,陈修竹!”林素纯踮脚,陈修竹弯下身,林素纯贴近陈修竹的耳畔,道,“在2012年12月19日那天,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们是一家人了。”
“所以,陈修竹,你真的不要愁老之将至。”林素纯继续道,“起码现在,我们要好好地生活,好好的变老。”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擡起手,无名指上地对戒也镀上了一层亮眼明媚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