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家住到第三日的时候,原本平静的府上突然热闹起来。
丫鬟护院们纷纷开始洒扫庭院,一副将有重要客人要来的隆重模样。
沈长宁照例去拿陆景行今日要喝的药,一路走来实在好奇,便忍不住和煎药的嬷嬷打听道:「怎麽突然这麽热闹了,是谁要来了吗?」
嬷嬷将煎好的药盖好,放进食盒,递给沈长宁,而後才笑着回道:「娘子猜得真准,这府中之所以如此,正是为了给我们家大公子接风洗尘呢,而且听说这一次,小公子也会跟大公子一同回来。所以这府里才会这麽热闹呢。」
大公子,小公子?
沈长宁了然点头,心想,原来是齐霍的两个儿子要回来了。
「你认识他们吗?」
亭子里,沈长宁托着腮,看着面前喝药的人。
陆景行喝完药,又喝了小半杯清水,而後才回道:「认识,但不熟。」
他与齐霍的大儿子齐炀的唯一交集便是对方当初以北燕奴的身份在边境立下显赫战功,班师回朝後面对新帝当朝奖赏,他却满口拒绝。
反而俯身叩首,愿此生永不入民籍,永以奴隶之身为大燕建功。只祈求新帝饶恕他无辜的幼帝以及年迈的父亲,也就是齐霍——他就是当初燕文帝平叛谋逆时南部主要的反叛将领,甚至还在最後一战中射杀了燕文帝身边最得力的幕僚。
所有人当时都觉得齐炀疯了,是自取灭亡才会提出这样的荒谬要求。可当时陆景行听着,却很佩服他的手段。
一个为大燕夺下三城的功臣说自己愿意永远为奴,不占任何功绩,只为了在帝王面前换取其对他父亲幼弟的饶恕,这样的要求燕文帝会拒绝吗?
当然不可能,无论是否出自真心,他都不可能拒绝这个要求。
并且他不仅不会拒绝,反而会大力褒奖,以显自己是一个真正赏识良将,宽仁厚德的君王。
所以那一次以後,齐炀,齐炀之父齐霍,以及齐炀的弟弟齐澍三人都被削除奴籍,入民册,赏黄金百两,良田宅院若干。
後来齐炀被封为镇北将军,而他的弟弟齐澍也通过科考,去往边境,成为了参将。
那是齐霍如今虽然去了大势却仍旧敢收留他们的原因。
何清平即便知道他们在这里也绝不敢找上门来。毕竟齐霍的背後站着的可是他如今两个在朝堂上牢牢把控着大燕北方边境的儿子,那可不是什麽能够任他宰杀的蝼蚁之辈。
陆景行巧妙地将这件事从亲眼所见改为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转而讲述给沈长宁。
沈长宁听完,发出了和陆景行一样的感叹。
「好聪明啊这个人。他明明获得了这麽高的功绩,却故意在一个如此瞩目的时刻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陛下当着众人的面,再如何不愿也不可能拒绝吧」
陆景行弯了弯唇,没说话。
聪明?当时齐炀说完那番话後朝堂内安静许久後可是讥笑声四起,没几个觉得他聪明的。
「不过为何突然问到他们?」
沈长宁猛地坐起来。
「啊,今日这府上不是热闹得很嘛,我好奇便问了问,然後煎药的嬷嬷说是他们要回来了。」
齐炀和齐澍今日回来?
陆景行眉心猛地一跳,心中先是惊诧一瞬,而後才想起来这两人如今回来应该是为了边境徵兵的事情。
他们两人常年都不在京城,陆景行倒是不担心他们会认出自己,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沈长宁给他的眼睛蒙上纱布。
「嗯?」
沈长宁诧异了一瞬,虽然不解,但还是没有多问。
蒙住眼睛的过程中沈长宁突发奇想,突然问道:「陆刑,你不会和他们也有仇吧?」
陆景行听了这话实在有些想笑,却又忍了忍,故意藏住,问道:「如果我说是呢?」
沈长宁没责怪陆景行为什麽到处和人结仇,也没说别的,而是想也不想地径直接道:「那我们又得跑了。」
陆景行没想到沈长宁会这麽说,愣了一下後他轻轻抿了抿唇,耳根蓦地泛起一阵热意,纱布底下睫毛颤动不已。
齐炀和齐澍两人是傍晚时分回的齐家。
齐霍设了家宴,齐府张灯结彩,沈长宁他们也一同出席。
宴会上,沈长宁和陆景行坐在一桌,陈升坐在另一桌,在他们对面摆着的两桌後坐着的两人便是齐炀和齐澍了。
该坐在主位齐霍还没来,这席上几人互不认识,便都各自尴尬沉默着。沈长宁觉得有些无聊,便偷偷摸摸地打量起来。
沈长宁坐在陆景行身边,悄悄投去目光。
真有意思。
只见那两人虽然是亲兄弟,虽然都人高马大,可五官气质却都截然不同。
坐在沈长宁正对面的那个,一身素色长袍,唇红齿白,面容清秀,气质更是十足十的文人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