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大笑:「好一个敬国泰民安。」他端起酒杯:「诸君随朕一起,敬国泰民安!」
看着举杯欢饮的人们,阴嫚嘴角上扬,心道,日後事,日後说,眼下只需享受欢乐即可。
酒过三巡,气氛正浓,刘邦亲自下场击筑。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2]!」
第84章
冰雪未消,但天气却一日比一日地暖。
阴嫚走在营地中,鼾声如雷,偶尔还能听到几句带着笑意的呓语。再向前走去就是流民待的地方,有人已经起来了,打着哈欠拎着木桶,慢悠悠地去打水了。
安然宁和,是她所期盼的那样。小小的弧度出现在她的脸上。
「公主。」韩信从远处走来,身上带着冬日清晨独有的冰雪气息。他在距离她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问道:「公主这是在做什麽?」
「随便走走。」她邀请道,「楚王可要同行?」
「乐意至极。」
大营外有一片小树林,缺少叶子的装点,光秃秃的很难看。雀鸟们也不喜欢这毫无遮掩之物的林子,从不光顾这里,使得此地格外的安静。
忽然从灌木中跳出一只小犬,毛色黝黑,四爪带着黄色。最有趣的是小犬的眼睛上带着两个黄色小圆点,冷不防地一瞧还以为又长了两只眼睛。
阴嫚觉得小犬长得可爱,刚蹲下身,小家伙就凑了上来,丝毫不怕人。只不过哼唧哼唧地叫着,像是饿了。
阴嫚今早出门没带什麽吃的,正犯难时,韩信递给她一张胡饼。
「这是——」
韩信摸了摸脸:「昨晚剩下的胡饼,本打算做今日的朝食。」
「楚王倒是勤俭。」阴嫚接过胡饼,蹲下身将饼递给了小犬,「今天的朝食就在我那吃吧。」
韩信眼睛一亮:「那就多谢公主了。」
阴嫚歪着头看向韩信:「我怎麽觉得楚王就是打算到我那蹭饭?」
韩信嘿嘿一笑。
小犬趁着她不注意叼着胡饼跑了。
她看着晃动的草丛,咋舌:「这是狐狸养大的狗崽子吧。」
「生活在荒郊野外总要机警些,否则就是别人的食物了。」韩信伸出手拉起了她,又道,「经此一役胡人至少十年不敢南下,边民能够过一段太平日子了。」
「影响黔首安居乐业的外因暂时消失,但是内因尚存。」阴嫚语调平静,「宫墙内的风吹草动都会在下层刮起一阵狂风暴雨。」
韩信:「储君羽翼渐丰应无大事。」
「真的没有大事吗?」她反问。
韩信百思不得其解。
她道:「太子年幼并不能让群臣信服。君主年幼极容易失去权力,一旦失去权力再想收回来就很难了。」
韩信思索片刻後问道:「所以蒙昭是公主为太子选的亲信?」
她点头:「想要有话语权,手里就要握一支战力强悍的亲兵。但阿桃他们都年长太子太多,会仗着成年人的身份去质疑太子的决断,甚至不履行太子的命令,这对我们是不利的。但如果是同龄人则会避免这些麻烦。」
韩信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因为年轻而遭受别人蔑视的事情,狠狠地点起头。
人们总是习惯以貌取人,总是轻看那些年轻人,否认他们的才华,这是一种傲慢。
不过想到韩信日後要跟自己一起卷入泥潭,她不免要引导对方多思:「但太子的年轻恰恰又是一件幸事。」
「为什麽?」
果然韩信又不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对韩信说道:「我觉得你也得喊我一声老师。」
阴嫚继续说道:「假如现在太子同齐王一般正值壮年,有文臣武将拥护,外戚维护,而且名望很高,你觉得陛下会怎麽想?」
一个正值壮年的太子对於垂垂老矣的帝王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得意之作?好儿子?未来的希望?
不,都不是。
在帝王眼中,这个正值壮年的太子不再是儿子,而是对手,是敌人,是威胁他皇位的存在。作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怎麽会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尤其是当太子众望所归时,帝王就会忌惮储君,会想尽一切办法围剿储君,拔除他的羽翼,直到爆发人伦惨案为止。
权力腐蚀着人心,将人变成斗兽场的野兽,每时每刻都是杀戮。
阴嫚想起了郁郁而终的母亲,想到了被迫殉葬的妙人,还想到了许许多多葬送在皇权下的人。那些回忆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噩梦。
她长舒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後,继续说道:「老天是眷顾刘氏的。陛下老了但太子却年幼。也正因如此陛下不会把太子视为敌人,而是会把太子当作还需要父亲保护的儿子,会主动充实太子的势力。所以我才说太子年幼是一件好事。」
韩信望着身边的人,她明明是在笑,却是那麽难过。
公主曾是在那宫墙里生活过的人,父子相疑,兄弟相残,皆是她亲眼所见。旁人听到这些都会感到心惊肉跳,更何况是切身经历的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