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不悔没明白,蹙眉一会儿,“玉世论的命星一直有狐王涂珉摄持,我看不分明,但大体上能感到未有意外,你……”
“我不会再伤他。”施梧筝道,“他也一样。”
裘不悔闻弦知意,没再多问,“既然如此,那就请那二位做个见证吧,狐族再醒灵血,我将庇佑你族。”
那晚,六云琴弦歌漫漫,朝阙山下的结界渐次消失,细碎的光点纷纷扬扬如雪落,散向大河南北。直至朝阳初升时,山下的人们才发现,不停蔓延的淡金光芒已经褪去了,冬日里难得见到了一次晴天。即使是将要数九的天气,竟然也不觉得透骨,仿佛有一种力量蕴含在广袤的大地之下,等待着来年春发。
周瑾坐在树下,睁开眼,望着周非辰,“龙脉活了,我能感觉到还有一个龙魂印的拥有者,盘踞在西南方。”
“岭南王魏颖鸿?”周非辰思索,“中域有两条龙脉?”
“或许吧。但我们得立刻啓程了。”周瑾站起来,扯着周非辰的手腕,“咱们许了来年春耕的土地,不能是个空字据。”
周非辰没动,凝视了周瑾一会儿,才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半晌,忽然轻声道:“你会成为一个好王的。”
周瑾回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起呗。”
庇佑仪式结束之後施梧筝就匆匆离开了神护崖,玉世论伤势很重,他向裘不悔求了一个方子,着手去找药材了,也就没看见他离去後,阅天机骤然跌倒在地,嘴角渗血,意识不清。
裘不悔被吓了一跳,三古奇皇倒是很淡定,阅天机是沉域生人,自然不会排斥他的功法,于是将人用一个结界裹了扔进七珑灵晶穴和纪无双并排躺着,“解封印的後遗症,一个时辰就好了。”三古奇皇拍拍手,裘不悔看得直想嘬牙花子。
“刚刚那个混血灰毛狐说的,放在狐族的红羊冥星是躯壳,还有重新聚集的现象,是怎麽回事儿?本座当年亲手碎了它的灵核,应该躯体都不剩,圣灵到底把它做成了个什麽玩意儿?”
裘不悔道:“看狐族左相的说法,红羊冥星灵核与躯壳分离,他的躯壳在外,里面的灵核,不是原来赤未的。”
三古奇皇阖目思索了片刻,“确实可以。他也真敢!”
“不过晚辈一直有一事不是很明白,金甲战神到底是什麽?”
“用灵族的血肉丶丰沛的空域清气丶生取万计的魂魄,炼制的杀|戮工具。”三古奇皇厌恶道,“那王八蛋悄悄炼制这等邪物,一个月抽空了相当于半个空域的清气。空域人娇贵的很,当即就死了一片。很可惜当时阅小子的师父不在,天尊自己都没搞明白怎麽回事,就让他蒙混过去了。”
“……那若是那位神祗在,圣灵是不是就不能蒙混过关了?”
“双神之战的时候,他不在四域中的任何一域,他在一个被称作‘裂隙’的地方。裂隙那东西就像是一个无物不吞的饕餮,接近它的一切都会被吞噬进去。”奇皇道,“用他的话说,‘有生有克。’裂隙和此间域界的关系,就像本座和天尊。但是那东西贪得无厌,越扩越大,就得想办法补一补。”说着这位神祗忽然恼怒,“圣灵那混蛋派人去撕裂裂隙,阅小子的师父就去修补,还给反噬了,损耗地太厉害,不得不闭关。天尊怕他出来阻止我们一决雌雄,把他闭关的地方给封了。”
所以灵族失去了守护神,中域也失去了守护神。裘不悔心想,从头到尾都是空域的神祗不做好事,四域的纷乱都是因为他们,但是……他看了看三古奇皇,他觉得,不完全是这样的。圣灵疯狂的行为背後,一定有三古奇皇忽略的很多原因。
毕竟没有谁生来就是疯狂的。
宋鼐想,要不是时不我与,天道不助,他又何必拖着垂老之躯数度奔波。而今五王灭,罗成兆自觉有寰尘布武护着,不必要再和这个巧舌如簧的老家夥虚以委蛇。可在宋鼐看来,中域人守不住自己的土地是奇耻大辱,就应该选择恰当的时机来彻底雪耻。沉域和空域互相以中域为战场,那就让他们统统折在这里,是最好不过的,更不枉他这些年在寰尘布武的统治下忍辱负重——寰尘布武的统治再好,那也不是中域人的王朝。
但没想到的是,他筹谋许久,将自己的爪牙布置进寰尘布武的朝堂当中,自觉阅天机再有手腕,也得靠中域人治理中域,因此就算是知道自己暗中布置也无可奈何。却不料,阅天机却是釜底抽薪,直接撤走了整个寰尘布武。而今五王事败,罗成兆已不可信……
“一不做二不休。”他对自己最得力的儿孙辈吩咐道,“杀|了罗成兆,把淮阳地变成咱们自己的。”
“您下定决心了?”
“嗯。”
“儿子上次说到的那个人,罗成兆的心腹,晁臯,您要见见麽?”
“不用了。不要太相信他,两面三刀的人。”
“那,那个荷香伶呢?”
“……小丫头片子,挺机灵。”宋鼐冷笑,“是把不错的刀。”
与此同时,晁臯又一次来到了菡芸馆。
晁臯照常点了碧萝作陪,等来了见首不见尾的荷香伶。
当初晁臯想对荷香伶下手,可是这个老板娘厉害的很,美则美矣,奈何扎嘴。还好是个知情识趣,把菡芸馆里和她长得最像的碧萝给了他。“晁爷最近经常来呀,”荷香伶笑嘻嘻,“要是真喜欢碧萝这丫头,不如就带回去?”
晁臯伸了个懒腰,“唉,今时不赶往日喽,晁爷我倒是想搭个金镶玉的架子,让咱们碧萝有地方绕啊。”
“日头这麽好,晁爷何必说丧气话。”荷香伶笑了笑。“不过呢,地动山摇的是大河以南,暗潮汹涌的是大河以北。世道不安稳,人心不安宁,可也得过日子,也得消遣呀。进了咱们菡芸馆,外头的风啊雨啊,都先放放吧。”
晁臯搂着碧萝指着起身离开的荷香伶,“看看你们老板娘这张嘴!你以後可不许这麽哄我。”
荷香伶素手轻轻环抱在胸前,轻轻向後侧过脸,秀丽的线条里藏着说不出的神秘,便也是这一点最为诱人,她晃了晃不离手的孔雀羽扇子,“她呀,是个实心人,晁爷不是最了解了麽?”
当夜,碧萝连夜来到荷香伶屋里,就看她根本没睡,也没点灯,黑衣裹去了身上明艳的粉色,简直像个幽灵。
“……他要下手了?”听了碧萝的描述,她问。
“嗯,得了消息就走了。听他说‘那两个竟然没死在大河以南,姓宋的老东西是死的麽?’还有,‘姓罗的养着两个姓周的做娈宠,老……呃他才不要给兔儿爷卖命。’”
荷香伶轻轻地哼了一声。
“明儿起你不用接他了,跟着吟桂姐她们去岭南吧。”
“可是我……我不想走。”碧萝讷讷地。
“可周非辰,非你良缘。”
“那姐姐为什麽不走?”
“我有我必须做的事。”荷香伶叹了一口气,“碧萝,走吧。先去岭南,接下来你要去找谁,再去找,这淮阳地啊,要乱了。”
“那明天的宴会……”
“快走吧。”
明天,罗成兆大寿。这凄风苦雨的年月里,又办地什麽寿宴呢。